现任院长就这么原地升职,立马重整了调查。
不多时,郑雨被领到医院的另一栋楼,一间崭新的疏导室。
不过他没看见全服武装的护士、隔断玻璃和陌生哨兵,门牌是‘疏导室’,但里面完全是漂亮的小卧室。
新鲜的大束白玫瑰装在花瓶里,花瓣垂着水露,桌上摆满向导爱吃的各种小蛋糕和点心、从青盐城空运来的葡萄和草莓,和琳琅酒杯。
原木家具的布面选用漂亮的深蓝色和奶白色,窗帘和抱枕则是天蓝色,桌布垂下银丝流苏,毛绒的、棉花的、或是树脂的小玩偶摆了一柜子,这里甚至有张床,银色星星的床帐闪烁着细碎的光。
“小惊喜。”
严冬霖随手拍散幻化成剪刀的异能黑影,他今日少见地没穿那身黑色军服,只着简单的皮鞋、西裤和黑衬衫,银色的项链没入领口,少了分严肃冷厉,多了分俊美随意。
郑雨站在门内,视线掠过他,满眼问号。
不是要继续打针、榨取我的精神力,来做疏导吗?这是在干什么?这是疏导室吗?哪有这样子的?
医生都在这了,如果不用329药剂,继续利用我的价值,那严冬霖喊我来干嘛?
耍我玩儿?
从郑雨进来那一刻,严冬霖就在观察他的反应。
可爱奢华的布置、或是奶油甜味丰富的食物,郑雨都没有多大反应,视线一掠而过,而后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转回来,疑惑地看着他。
严冬霖有了猜测,郑雨应该出身良好——在被毒成小傻子之前,也是优渥环境里长大的,对此习以为常。
向导由于脑力消耗巨大,基本都爱吃甜食,也有嗜食甜水的,向导学院里都少不了供应这些。
而且,从时间上算,郑雨早该饿了,但他依然站着没动。
一个小傻子,依然能保留对“礼仪”的记忆、和对“羞耻”与“克制”的理解吗?
此前的事件中,郑雨表现出了明确的敌我认知,并且能够理解“背叛”与“抛弃”,能够长久记住气愤与仇恨、喜爱与失望——在那层痴愚的面纱下,他的郑雨就像一枚未曾切割的宝石。
让严冬霖看见了可供珍藏与雕琢的光芒。
“是不是等很久了?我先来验收你的新疏导室,你看喜不喜欢?”严冬霖微笑着说。
喜欢个头!给刑讯室雕花它也还是刑讯室啊!郑雨捏了下掌心,想揍严冬霖的心蠢蠢欲动。
打鼻梁还是打眼睛?只能偷袭一次,真是难抉择……
郑雨还没酝酿好打哪儿,严冬霖已经揽过他的腰,把他抱住了: “你在这的任务只有一个,疏导我。”
严冬霖握着郑雨的腰,宣布道。
“不会再有人给你打针,也不会逼你去碰陌生哨兵。你只要……嗯…长胖一点。”
他轻轻捏郑雨腰上的软肉,只有这么一点点,腰肢薄得不堪一折。
郑雨还是愣愣的、蔫巴巴的,在他怀里不动也不抗拒,那股淡淡的桔梗花香味,却愈发清晰。明明是有些微冷的香味,闻到鼻尖,让人仿佛飞上云端,飘忽忽、暖洋洋,忍不住想埋到少年头发里,或是颈窝,满足地吸一大口。
又或许是精神力被封,向导本能寻求安全感,向导素闻着幽冷微苦,隐含主人的不安——郑雨不信他,他对严冬霖的信任与依赖,像拆迁区的砖墙一样所剩无几。
郑雨在努力消化他这两句话的意思。
我抱着决心来迎接我的命运,而你说这一切只是一个玩笑,你只想把我关回和之前并无区别的囚笼,等待下一次需要利用的时机,养肥了,再擦一擦摆出来吗?
哦……能被当成政治工具利用,说明我还点用处,严冬霖对我不止是玩玩而已,算是不幸中的一点儿好消息。
“我不要。”
郑雨推开他,从他怀里钻出来,往后躲了两步,低头不再看这个貌似温馨的房间。
“我要回去,不待这里。”
都是笼子,在这里待久了、在温水里泡久了,哪一天再在这温水里被开膛破肚,那种痛苦郑雨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被打药剂送去精神疏导,他还能接触哨兵、为逃跑的计划添砖加瓦,如果连这根吊在驴眼前的烂胡萝卜都没有,他宁愿回那间有玻璃隔断的病房,或是之前的囚室。
“别让我……我不想看见你,我讨厌你…”郑雨越说越停不下,眼眶发热,“我讨厌你!”
这是在发脾气。
严冬霖有些意外地盯着他看。
他下意识捞了一盏甜品,选了点缀新鲜樱桃的,配上小银勺,凑到郑雨面前,试图安慰一下受伤的小猫。
郑雨却愣住了。
他自从被卖给严冬霖就频繁耗尽精神力和体力,就像这次,他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之一是极度饥饿,但严冬霖不来,郑雨喊饿毫无作用,黑晶城城主的侍从和医仆不会听命于一个卑微囚徒,郑雨刚被关时就碰壁数次,只有保姆机器人准时在设定好的时间送来食水,让他不至于饿死。
后来郑雨搞清规律,反正他输液,死不了,干脆饿着,省省力气。
此时,郑雨盯着那盏甜乳酪,心脏却像挤扁了一只柠檬,忽地扭曲起来。
这算什么?甜头?打伤了你的宠物,再施舍一顿好吃的,好叫小傻子还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地爱你?
郑雨轻轻地接过它,手一松,琉璃的碎片在他袍角飞溅开来,为男人身着的黑色点上繁星。
他还是那副疲倦又顺从的模样,站在原地,好像故意摔碎杯盏的不是他,柔润的杏眼半睁着,竟也像碎裂的琉璃一样锋利。
侍从们吓得躲到了门外,医生也贴到了门后,试图用白色大门假装自己不存在。
一片沉寂中,严冬霖重新拿起一盏甜品。
“这个方式不对,我亲爱的小桔梗。你若要发泄怒气,别仅仅摔打什么东西就结束,你要这样——”
他嘎巴一声,把手里的玻璃盏捏成了碎渣,浓红鲜血缓缓顺着玻璃碎片的缝隙,汩汩滴下。
严冬霖微笑着,把混合鲜血的奶油,抹到郑雨下唇。
他迎着郑雨震惊的目光,握住他的后脑勺,堵死了后退的路。
“——把伤害落实到你恨的人身上,才是正确的,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