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暂且相安无事，虽然严冬霖说了要送郑雨去疏导中心，但郑雨情况不太好，他透支得厉害，卧床输液两天也不见好转。

一滴万金的向导专用药，魏宣医师亲自来给他换药瓶，慎重得很。也就是严冬霖这种特权阶级，才能给内眷用上最顶尖的哨向医疗资源。

郑雨今天醒的早些，听见病房门外人说话的声音。

“已经……最快了，没……除非……”

护士给郑雨换上一身华美的白色长袍，这次里面穿了配套衣裤，给郑雨整个包得严严实实，从喉咙到手腕都遮住了。

十分圣洁。

严冬霖手一揽就把郑雨捞进怀里，紧紧抱住瘦条小白猫，继续和身后的下属讨论：“矿区已经重整好了？”

郑雨稀里糊涂回抓着严冬霖的手臂，他们贴的太近，如果不找个东西扶一下，郑雨就要站不稳了。

“已经重新测量深度，超出危险值的部分会回填，但伊顿家挖掘的深度有些超过我们的预估，想要短时间内排查危险部分很有难度。”官员说。

“调哨兵行动队去探，尽快查清情况，把可开采存量报告给我。”严冬霖揽着郑雨往外走，边走边继续接通讯，也不知是否为拉长谈话时间，他们走得慢，郑雨被严冬霖带着走，倒也没觉得跟不上步子。

能源晶矿十分危险，出产的晶矿可以温补精神力，是黑晶城范围内重要的矿产资源。

严冬霖带他进入矿井电梯，亮到惨白的灯光在高速划过的矿壁上，闪出模糊的残影，原本伊顿家在矿区的负责人打着手提灯，战战兢兢跟在严冬霖身后，大气不敢出。

矿井深处黑暗不见五指，仿佛只剩人群嘈杂的脚步，和手提灯的浅光，郑雨却感知到了一种特别的讯息：

是喜悦。

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穿行，发出兴奋的呼啸，它们在嶙峋的矿壁上自由攀跃，如鱼入浅水，发出常人无法听闻的悠长笑声。

很奇妙，郑雨越听越熟悉，这好像……好像是……是严冬霖精神体发出的动静？

他的异能好像是与黑暗有关……

郑雨不自觉抓紧严冬霖的手臂。

他带我来矿洞干嘛？又要突然发疯，把我丢在矿洞里，“反省”袭击哨兵的罪过？有这种可能——之前把我关地牢那次就是。

真到了那刻，抓人手臂也没啥用，但好歹能有点儿心理安慰吧……要是被丢在矿洞里，我连精神力都没有，又该怎么办呢？

郑雨专注地发呆，像在倾听，微微仰头，像从他臂弯里探头看新世界的好奇小猫，全然没被矿井的黑暗吓退，严冬霖盯着他，目露欣喜。

“我们行动快，伊顿家的守卫没来得及撤走已采矿产，这是其中一批。”

严冬霖从那盘流光溢彩的晶石里拾起一枚，拿到郑雨眼前：“小桔梗，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么？”

郑雨思绪打断，疑惑瞥他：“？”

你在问我？

“这是高品质能源晶，你把它含嘴里，压舌头下，就像这样。”

说着，严冬霖真的把那颗晶石含进嘴里，郑雨看得睁大了眼。

我天，你不怕重金属中毒啊？

郑雨对此表示拒绝，但他的拒绝在严冬霖面前一向无效，严冬霖捏着他的下巴，用一个吻给他渡了过去。

拇指盖儿大的晶石，自舌下缓缓释放出一种能量，给刺痛的额角带来一阵舒缓。

“临时的用法，没有向导素稀释剂时，含一会这种能源晶算是哨兵的临时镇痛剂。”严冬霖在他耳边笑，“但是不能用太久，一天超过三次，这种晶石就会对人失效，用超过两年也是，所以只是下等哨兵的补充剂。”

严冬霖让郑雨把晶石吐在他掌中，那颗漂亮剔透的晶石已经失去了色泽，变得有点黯淡。

“这个矿洞主要的产出是它们，但还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出现一种持续温养精神力的矿石。”

芙蕾雅紫晶1*。郑雨学过这个知识，联盟也只有几块，郑雨在院长的珍藏里见过。

“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个用法？”严冬霖说，“我十几岁时靠挖矿石谋生，在深不见天日的矿洞待着，不过还得感谢伊顿家族给我们一口饭吃。”

郑雨眨巴眼，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你不是贵为上将吗？挖矿？

副官双手送上一个小盒：“矿区负责人的密室里搜到的。”

严冬霖瞥一眼它，这就是当时他挖到的那颗。

他依稀想起在矿井深处挖到它那天，这枚矿石一经取出，那整条小矿洞都开始剧烈坍缩，怎么逃出来的，严冬霖已经记不清了，他那时是十四还是十五来着？

这枚紫晶，最后换来几枚银币，给他和母亲又续了一年命。

严冬霖后来才知道，伊顿家资助他的钱比起这紫晶，压根不足千分之一。

过去已无法改变，这枚紫晶对他的价值也就到此为止，抢回它只是夺取矿区所有权时顺手罢了。

严冬霖捧起它，这枚指节大的紫晶现在是一枚吊坠。

他把视线移向怀里的向导。

郑雨仰头看他，迷茫的小脸上还是没多少血色，眼睛半睁半阖，好像只是陪他走来这个地方就开始困了，像只被人类从窝里薅起来遛弯的瞌睡小猫，双手还拽着他胳膊。

柔软、温暖，仿佛一场棉花织就的幻梦、糖丝组成的云朵，脆弱又美好。

像怕被他丢在这个黑暗的地方。

现在他有向导了，这枚紫晶也有了用处。

“这个，给你温养精神力。”

他想把它戴在郑雨脖子上，但郑雨的项圈横在那儿，脖颈旧疤层叠，看上去承受不起一丝多出的负累。

严冬霖顿了一下，转而捧起郑雨的手，把吊坠缠在郑雨手腕上。

他也曾卑贱如泥，哪怕是再小的矿区管事也可以踩在他头上，吆五喝六；他也曾清贫如洗，为了给母亲凑出药费、给自己凑齐学费，在城市的底层裹满泥浆。

但我永远不会困于泥潭……幸运地觉醒成哨兵，不过是踏上登云路的入场券。

残暴与寡情，是夺位者必备的信条。

母亲去世后，严冬霖再也不曾品尝温情的滋味，他成了孤儿。白塔来前线支援的向导们看中他，就像看中一条凶猛会咬人的狗，意图征服、驯服，把哨兵看成唾手可得的荣耀挂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