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掉军团医院的一批人，让魏宣医师负责郑雨的治疗，至于“很稀少”的向导特效药，稀少的那味主材料他跟主产地——隔壁青盐城谈好了价格，那纸“按份例供应”的规定在严冬霖手里就是一纸空文，郑雨需要用多少就有多少。

自从放开项圈封锁，郑雨反而一改之前的冷漠，变得粘人起来，吃饭要他喂，还缠着要他抱，整个人融化成一只小小的刚离窝的猫崽，一离开他的怀抱就不安地颤抖，仿佛需要安抚的不是严冬霖，而是郑雨自己。

严冬霖很诧异，自从被买回来、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是被阿伦掳走，郑雨都没对如此依赖，仿佛他是暴雨中唯一的伞，离开他，可怜的绒毛还没长全的小猫就会因为淋雨失温，死在这个雨夜。

出于那么一丝丝歉疚，或许还有怜惜，严冬霖没扔开他，也因为郑雨的精神力非常安分地在卧室里飘着，他默许了郑雨窝在他大腿上、并且不肯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的行为。

一点点的放纵没什么问题……

郑雨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对严冬霖撒娇。事实上他根本没在撒娇——苍天，我的头要痛死了！

封锁解开后，他的精神力就不听使唤地往外淌，哨兵只能察觉到房间里精神力浓度增加，但郑雨刚刚才意识到一件事：他的精神力总量增加了。

然而，太久不使用精神力，他的脑域无法承受庞大精神力的冲击，长时间糟糕的生存环境让他体质下降，简单来说就是更头重脚轻了。

精神力达到身体承受极限，郑雨只有一个选择——把精神力输到哨兵体内！

结合哨兵是最好的选择，严冬霖不会感受到威胁，也能给郑雨一点缓冲的时间。

“我的治愈精神力便宜你了。”郑雨在严冬霖怀里蹭着胀痛的太阳穴，把他的军服领子搓得皱皱巴巴，就差再糊一把鼻涕眼泪。

一只白瓷勺送到郑雨嘴边，蒸汽温热，郑雨勉强吃了口汤，力求拖延时间。吃不吃得饱是其次，但他必须尽快适应解封后的状态，争取在严冬霖改变主意前恢复实力，寻求脱离困境的机会。

吃不下。

郑雨尽力往下咽了，但那股莫名其妙的反胃感依旧在他胸口徘徊，他本想吃到不饿就停下的，但是不行，还是咽不下去。

得想个办法糊弄过去……郑雨眨了眨发涩的眼睛，盯着严冬霖的下巴看。

食物除了饱腹，还有什么意义？

自觉醒之日起，哨兵就不再尝得到普通食物的味道，所有超出阈值的味道都会变成利刃，刺伤神经，变成不必要的负担，所以哨兵们只能吃专门供应的、没有味道的压缩营养餐。

郑雨咂摸自己的嘴唇，还残留了一点晶莹的酱汁，哨兵好像也不能吃味道这么浓郁的东西吧？

他趁严冬霖转头的瞬间抬起脸，自然无比地吻上他唇角。

咔吧，严冬霖手中的勺子碎成两半，他干涸十几年的味蕾在这一瞬被激活，郑雨唇瓣的汤汁传来鲜美的味道，钻入鼻腔的气味瞬间比先前柔和平缓数倍。

普通食物的气味对哨兵太过刺鼻，但这一瞬整个世界的气味不再张牙舞爪，气味因子罩上薄膜，变得温和亲切。

回过神时，他已经吻得更深，去榨取郑雨口唇间能让他愉悦的汁液，郑雨像是一团馥郁甜美的雪棉团子，几乎要融化在他齿尖。

原来尝过温柔就再难以忍受苦难，是一句真话。

特制餐食断供，在战时不是新鲜事，严冬霖不是没有吃过烤焦的肉和普通人的干粮营养液，不管是好是坏，一切入口的东西，只有无味或苦、涩、腥两种区别。

上一次尝到味道是什么时候？似乎是未觉醒成哨兵前，他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灰蓝色的竖瞳缓慢恢复成圆形，严冬霖从唇齿间的连接中察觉到一股轻微的、来自腹部的拧动，这显然不是他的感觉，哨兵的身体素质强大，要让他肚子疼除非是吃了强酸或毒物。

找回清明，他松开唇舌，视线落回郑雨身上。

郑雨脸色苍白，唇瓣却鲜妍欲滴，黑瞳仁蒙着雾，似乎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自己刚才的行为称得上撩拨。

仿佛收到无形的指引，严冬霖用手心去暖郑雨后背，缓解他的不适。

食物有什么意义？

大概是，为在狭小空间里徘徊的哨兵增加锚点，提醒他们“你还是人类”，让他们在混乱与疯狂的污染深渊里不至于坠落得太快，轻易就失控成异化的怪物。

每个哨兵异化的速度不一样，对于易受到精神污染的哨兵来说，精神疏导治标不治本，他们更需要稳定的锚点，需要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这是他们执着寻找向导伴侣、把向导占为己有的意义。

再多些，想要更多的牵引，更多的锚点。

严冬霖捏起郑雨的下巴尖，郑雨懵懂地看他，眼尾微垂，看上去疲惫又委屈，好像刚才的吻与共感只是一点意外，突然咬他嘴的严冬霖才是要被谴责的那个。

听说调整五感是向导的必修课，也许郑雨只是想对他倾诉腹痛，但不知怎么表达。

“你到现在，从未开口对我说过一句话。”严冬霖盯着郑雨的眼睛，忽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要怎样才能养回你的语言能力，或是让你愿意开口？

郑雨生得很美，黑发黑眼的年轻向导拥有很漂亮的骨相，即使消瘦到像一株病恹恹的花，把身上寡淡的白睡衣也支出一种容易折断的缥缈。

他还是严冬霖当初在白塔里见到的，那朵垂着露水的白花蕾，苍白清美，但已经花叶卷皱，缩水了一圈，快要枯死了。

向导这么孱弱的生物，到底要如何喂养？

“喉咙和声带应该是完好的，发声没问题，来张嘴……”严冬霖隔着项圈，细细抚摸郑雨的咽部和喉结。

“说点什么吧。”他低声哄着他。

“我想听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