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应被项圈箍住的纽带，像是年久失修的电线，断断续续传来一些破碎的信息，郑雨的情绪像零落的雪花，洒入严冬霖精神域：疼痛、悲伤、恐惧……锋利的情绪如冰做的刀片，在他身上来回割。

一丝痛感不算什么，但渗入意识体深处的寒意却很难散去。

为什么？

严冬霖很少体会这样浓烈的情绪，闹得他坐立不安，跟白塔的人打交道，都差点压不住心底的暴躁，在他的影子蠢蠢欲动、想把那个金闪闪的脑袋切下来之前，他焦躁地赶回来。

但掀开帘子，他却看见郑雨很安静地躺在床上，微睁双眼，像一片云朵织的丝缎，温和又平静。

跟他的感知截然相反。

结合纽带还在滴着冰冷的溶液，几乎要把严冬霖的神经冻伤，他就像猝不及防被冰块烫了后脖颈，绕着郑雨的床来回度步，找不出是谁在恶作剧。

“有那么痛吗？不过是点皮肉伤。”哨兵几分钟就能愈合，不痛不痒，没有割断郑雨手筋脚筋，严冬霖已经非常手下留情了。

话是这么说，等严冬霖回过神，郑雨身上的气味像蓬松的花朵，簇拥他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埋首在郑雨颈侧，不由自主地追寻那一点向导素香气。

不够，太少了，香气太少了。

经过医师提醒，严冬霖这才留意，未处于结合热状态的郑雨，信息素味道确实少得可怜。

连稍微解一解瘾都做不到。

脸上传来一些触感，郑雨拍打他的肩膀，脸蛋微红、眉毛微蹙：他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严冬霖摸了他颈侧浅浅的疤痕，郑雨项圈周围，电击留下暗沉的伤疤，还有昨天郑雨自己挠出来的抓痕，破坏了脖子原本的白皙美感。

不过，他跟银狼的待遇不一样，郑雨没把他推开——或许是对他的畏惧，精神纽带的共感，告诉他郑雨腹部收紧，好像被掐住要害，吓得一动不动。

“把这个喝了。”严冬霖拿出棕色药瓶，倒出一小杯液体，这是针对向导的特效药，用于舒缓精神域、温补身体，由于能对精神域起作用的药极其稀少，这种药都是有份额的。

之前阿伦拿这个当令箭，指责他窝藏向导——严冬霖令柳乐揪出了一个医院里的叛徒，割掉舌头，顺便废物利用，套上联盟军服，和几名战俘一起拉到郑雨面前处决。本想试一试郑雨的反应，倒没想到后来会出了意外。

他太在意郑雨的那点异常，居然忽略了其它的威胁。阿伦查不到他有向导，说明白塔系统未录入郑雨的信息，白塔做交易，居然不做好身份伪造，拿着鸡毛当令箭来威胁他，这漏洞不除，如果还来几波人敲诈，岂不是把他严冬霖当成软柿子捏？

他扶郑雨坐起身，郑雨嗅了嗅面前的杯口，含住杯沿，柔软唇肉沾了药液，泛白的病气顿时掩去一二。

看，你该对你的小桔梗花好一点，毕竟这是一支活着的药，他健康些，你的病也会好得更快些。

毕竟我们已经结合了，心智不全的封闭向导，天然地就会偏向唯一认识的人，他的伴侣。

你是个A级向导，不该轻易被人关在笼里，让外人轻易捏住。

严冬霖收回药杯，他盯着郑雨朦胧的黑眼珠，手指一转，解开了项圈的精神力封锁。

锁扣久违的轻微咔哒声，郑雨浑身寒颤，精神力决堤而出，几乎不受他控制地铺满了房间。

这医院的房间也由精神力屏蔽材料覆盖啊。这是郑雨的第一个反应。

等会儿，不能治——郑雨骤然回神，赶紧把下意识往自己脖颈上贴的精神触手赶开，他脖子上的伤还不能治，万一在严冬霖面前一下子恢复如初，他就暴露异能了！

他在被束缚时受了太多伤，治疗自己是精神触手的本能。

但精神暗示能这么快起效果的吗？郑雨也很惊讶。

外面又出了什么事情，让严冬霖改变了主意？如果人本身没有相应的念头，精神暗示不会这么有效，就像口袋里没有预算的人，商品宣传再诱人他也不会买。

郑雨慢吞吞收拢欢快乱爬的精神触手，准备先按惯例给严冬霖做个浅层疏理，忽然眼前一黑。

郑雨朝他低下头，发丝擦过严冬霖的耳廓，哨兵的感官将柔软蓬松的触感忠实地反馈，激起一抹轻微的酥麻。

“怎么了？”严冬霖迅速揽住郑雨的腰，阻止他身体下滑的趋势，郑雨捂住自己的太阳穴，耳边响起刺耳的杂音。

“……头好疼。”

随着精神力涌出脑域，郑雨感到一股跟刚觉醒那会一模一样的头晕目眩，精神力荡起的回声在房间内交响，争先恐后地往房间里唯一的哨兵身上探，把可能给郑雨造成伤害的精神污染扑得干干净净，又把哨兵周身讯息一并带给主人。

严冬霖的存在，头一次在郑雨感官中变得格外清晰：

他的心跳、脉搏、气味、衣服的质地，胸前袖扣的徽章和袖扣、脸上专注盯着他的微表情，灰蓝色瞳孔中的脉络……

郑雨紧紧闭上眼睛，埋头往严冬霖怀里钻——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躲哪里，只一小会，躲过这阵精神力眩晕就行。

他钻过来的刹那，像只医院里往主人怀里躲、不愿面对医生的小猫，严冬霖下意识抱紧他，轻拍两下郑雨瘦薄的背才反应过来，他居然一点也没怀疑郑雨要袭击他，刚打开项圈的封锁，他居然没有下意识的警惕。

郑雨的脸蛋额角在他胸口蹭过，眉头疼得皱在一起，他发出很小的抽气声，把严冬霖刚冒头的疑虑吹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