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雨立在门口,久久没动,眼眶有点酸热,可这里没地方容纳一场哭泣,要到哪里哭、向谁哭诉呢?
哨兵有时会到很远的地点执行任务,有一年,闻蚀回来时带来一沓相片,送给郑雨。
“听说那里是你的家乡,我就拍了些地标回来。”
“咦?真的?”
郑雨翻过每一张照片,他十岁就被接入联盟白塔,再也没见过家人——所有向导都被严格看管,他只能拿到信件和寄来的包裹,闻蚀拍的这些照片,郑雨也认不出,毕竟哨兵又不知道他家具体在哪,但还是给郑雨一种熟悉感。
进入向导学校,他们说向导需要保护,毕业就能回家;
从联盟军校毕业,他们说战场急调,等停战就能回家。
“为什么我不能出去?”郑雨看着他同一批的向导们相继走出校区大门,他跑去质问导师。
“因为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为了保证安全,你最好还是让他们过来比较好。”
你们对我说这样密不透风的看管是爱,可严冬霖亦把我关在笼子里,这样又有什么区别?
我好像又有一点想你了,闻蚀。
郑雨短暂失神,在蓄起眼泪前猛晃脑袋,甩掉刚才一瞬的伤感。
我还有正事要做。
郑雨沉入精神域,隔着厚厚的精神屏障,重新审视外面不属于自己的黑夜与白桦林,那是严冬霖的精神域。
严冬霖精神域异常广阔,比郑雨见过的哨兵都宽阔,只是这片黑夜并不宁静,白桦枝叶间沉淀浓稠黑雾,夜幕上的星星光点流体状下坠,像有一个个诡异扭动的生命体躲藏在林间。
危险,非常危险,向导的直觉告诉郑雨,他联盟医务向导的经验中,也没见过这样、空间全黑的精神域。
躲在精神屏障后才是安全的。贸然进哨兵的精神域,即使对方跟你结合过,万一被他察觉,下场会很惨。
是啊……很惨,他怎么警告我的,我记得很清楚。
郑雨给自己的意识体裹上一层隐匿,像穿过一层肥皂泡,穿出自己的精神屏障,踏上哨兵精神域的“土地”。
向导意识体所到之处,黑雾如冰雪消融,露出地面荒芜的草皮,闪烁星光的触手,从白桦的树皮内、叶片后钻出,又在郑雨身后合拢。
算起来,已经三次了,每一次结合,双方精神力都会产生交融,享受了向导消解精神污染的作用,即使项圈封锁了大部分施加给哨兵的影响,依然不能挡下全部,还是有一部分,会把郑雨识别成“自己人”。
那些藏在浓雾里的触手、锋利的刀刃和一双双幽绿反光的兽眼,如同乖巧的孩子一样小心避开了郑雨,意识体散发朦胧光晕的脚,踩在没来得及撤去的黑影上,荡起一阵微小的涟漪。
安静极了,郑雨胆大的行为,溜进这里,并未引起哨兵的警报。
“出来才意识到……实际情况比我想象的好些。”郑雨停下脚步,悄悄感叹。
每一次受他强迫,郑雨都没有放弃挣扎。我虽然只是个身体孱弱的向导,精神力被封,身戴锁镣,什么武器都没有,除了无助的哭泣什么也做不了——算是吧,但我没忘……我的身体是传输精神力的媒介,我的泪与血是信息素的载体,只要你使用一天,就无法避免潜移默化的影响。
一个意识清醒的向导,可以主动推进这个过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决心。
严冬霖对他防备心很重,郑雨的行动非常困难,他必须加倍小心。
这片精神域实在太黑了,除了几米内的白桦树什么也看不见,更别提找到严冬霖的“井”,压根无法深入他精神域内部,严冬霖内心防御很重,如果不是他信任的对象,无法从这样的精神域探知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换成其他向导,万一迷失在这里更可怕。
郑雨经历过第一次潜入的失败,这次并不期望找到他弱点,也没打算走很远,他出来只有一个目的,他伸手按在树根处,缓缓将自己的治愈精神力植入。
我们的结合已经缔结了这么久,虽然有项圈阻拦,但也是时候该有共感了……
……
严冬霖正在安排手下布防。
帝国内九大军团分驻各地,各守着重要城市关口,是抵挡星兽的第一道防线。尽管那些可怕的宇宙生物已经消失百年,但无论是联盟还是帝国,都不曾撤去军团建制。
就连双方交战,也是从各大军团调兵。以帝国皇室为例,皇室直属军队只有帝都守备和第一军团,这也是白塔为何一直牢牢把控向导的原因,皇室有白塔、有向导,就能一直捏着军团的命脉。
严冬霖察觉自己无意识的焦躁,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他嘴边,引诱他侧头去撕咬一番,但他身边什么也没有,哨兵下属在匆匆列队,没有任何异样。
那不过是牙根发痒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