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呴身形瘦弱,白似净瓷,说这话很可信。
李宿便不自觉望向外边的雨。
雨打得一颗颗小小的木樨花簌簌而下,落成一片金流,远处的湖蔓起一层雾连天。似乎没有要停的趋势。
所以他更近些,想为谢相呴挡住更多风,一只手却在此时忽然搭在他腰上,而后还带着些微冷寒的人极轻地抱住他,那样清甜的气息这样从虚无缥缈的周遭萦绕,到直入他怀中。
像被一枝藤曼试探性的钩住,像一只狐狸用尾巴在他脸上乱拂。又想到什么,李宿的身体立刻僵硬:“我身上有味道。”
谢相呴将脸靠在他肩上,小声道:“没有。”
撒谎。
但李宿已放松下来,听着外界的雨声,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怎么回答。
其实他惯常不算格外沉默,与人相处时也并不算无话可说,更何况是和谢相呴这样相识已久的人,但现在就是莫名陷入了僵局。
抱谢相呴的感觉,和抱其他人时都不一样,他很瘦,单薄,不太敢用力,可是也不想太松手。他能感觉到谢相呴身上已经渐渐有了暖意,不再似之前那样冷了。
而看一眼谢相呴,他似乎并不在意李宿的回话,枕着他的肩,还望着那片木樨林,或者望着更远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他忽然轻轻叹气:“木樨很美。”
木樨很好看吗?李宿下意识摇头,反应过来又立刻快速点头,只发出很轻的回应:“嗯。”
雨势再大了些,残香飘渺,寒意渐袭,风吹得湖面发皱。
谢相呴又轻轻唤他:“李宿。”
李宿依旧保持应答。
谢相呴却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因为贴得极近,他甚至能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一阵轻颤,微妙又暗藏锋芒。
“好戏开场了。”
一句话骤然搅动了秋寒,他从李宿怀中离开,好不容易积攒的温暖立刻消散,目光直直扫向自雨中狂奔而来的身影,李宿也听到动静,侧头望去。
李吉星的脚下溅起一阵阵水花,恨不得飞到亭中,他身后还追着个侍从为他撑伞,却跟不上他。
李宿清楚地看到李吉星奔入亭中、狠狠地盯着他,抬手要打——下一瞬,李吉星的手被牢牢抓住。
李吉星惊愕地盯着他:“你敢拦我?”
习惯了李宿对他的遵从,这还是这段时日里李宿第一次忤逆他,且李宿用力极大,几乎要将他手腕攥断。
谢相呴则握紧手,脑中还回想着那道几乎就要落到自己脸上的手,心跳骤快,强撑着才没往后退。
“不准打他。”李宿挪步到谢相呴面前,将他挡住。而跟着李吉星的小厮领教过他的厉害,声音都有些发颤,强撑着喊:“你放手!不准动我们家公子!”
李吉星怒火更甚,眼底竟有红血丝,他刚从赌坊里被请出来不久,正输钱输得烦躁,又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吼道:“听到没有?放手!”
李宿盯着他,缓缓将手放开。而李吉星则立刻将李宿推开,再度抬手向谢相呴扬去。
可那一掌仍然没落到谢相呴身上,这次李宿直接将李吉星抓开,毫不费力地将他扔到一边,李吉星重重被砸到小厮身上,主仆二人差点一同倒进雨里。
谢相呴扫一眼木樨林,立刻也冲入雨里去,要扶李吉星起身。已是秋凉,雨落到他身上,每一滴都让人想发抖,然而还是强忍着寒意,伸手向李吉星。
李吉星却将他猛然一推:“贱人!”
谢相呴立刻被他推开,也跌落到雨中,手掌勉力支起身体,擦伤一大片,雨里李吉星的声音都不清晰了:“若不是你主动,他怎么进的这里?”
他说罢便不管不顾地扑向谢相呴,如猛兽一般狠狠扼住谢相呴的脖颈,骑在他身上压制着他,让他完全无法使力反抗,耳边好像一片骰子摇动的声音,又顷刻间转换为雨声,叠在一起,烦躁!烦躁至极!
愤怒立刻冲上云霄,李吉星手上收紧动作,掐着谢相呴让他被迫抬头:“贱人!我对你这么好,你凭什么——”
谢相呴定定盯着他,雨滴打进眼睛里,有些疼,他却眼都不眨,心里生出一种极大、又极恶意的快意,再不过一息之间,掐着他的力道骤然松开,他一时失力,彻底摔到地上。
侧头时,眼里似乎还因为窒息而冒着金星,三个人已经打到一起,李宿按着李吉星的肩,将他压在地上,令他不能动弹,李吉星拼命反抗,却得了他两拳,小厮则不断在旁拉扯动手,乱作一团。
李宿一力降十会,很快令两人没有还手的余地,但小厮在李吉星的一声声咒骂里,忽然有了主意,他抬起手,直冲着李宿的眼睛去抠,李宿立刻察觉,偏过头去,可李吉星也在此时伸出出一只手来,要将他的脸按过去。
谢相呴心惊无比,颤抖着要再爬起出声,可身上早冻得完全没力气——
“住手!”
两人的动作戛然而止,兄长的声音隔着雨传来,接着一个侍女很快上前,将谢相呴扶起。
是公主的贴身侍女。谢相呴立刻松了口气,支起全部力气站起,而后看向冒雨而来的二人,“兄长,公主。”
他雪白的脖间有一道明显的掐痕,脸上、手上都破了皮,全身都湿漉漉的,因为畏寒,还不由微微发抖,颜穆珍脸上骤然一变,厉声问:“这是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