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宽大的床上笼着一床被子,像是一座小山。
因为被褥不厚,肚子咕咕的声响从里透出,有些闷闷的。
师尊坏。
做的东西本就难以下咽,怎得还不允许他说实话,甚至直接将他的碗端走,白白浪费了那些好东西。
桑褚难受不仅因为饿,更是心疼那半碗好东西。
他本就年幼,修为能力就差大师兄一大截。
如今还少了对方半碗的滋补,更是落后了许多。
说到底,心思再多,也只是半大的孩子。
又气又饿的桑褚半晌说不出话,更担心又因自己多说继续惹恼商扶砚,他只好讪讪跑回屋内自己生闷气。
桑褚很清楚,如今没娘的他能依靠的,只有商扶砚了。
要是自己真的惹到对方不快,毫无根骨又一身灵力的他,很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当作炉鼎。
闷在被子里的豆丁一边想着母亲一边偷偷地抹眼泪,想着自己再哄哄自己,等哄好之后,再去找商扶砚道个歉。
他那师尊虽然性子冷淡,但也不是个不好相处的。说不定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就轻而易举地原谅他了。
正想着,饿着肚子的小孩闻到了一股甜甜的味道。
起初这股味道似有似无,饿扁的桑褚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至那股味道霸道起来,他小小地掀开被子一角,各种食物的香气才从缝隙中挤满整个狭小的空间。
他的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摆满了精致的糕点。
桑褚试探性地拉起被子,看到面前站立的男人正垂眸看向自己,面上不显情绪,他才小声道了一句“师尊”。
裹在被子里的小孩像是哭过了,泛着红的双眼水汪汪,眼角的泪痕磨得两颊也跟着红红的。
像是人间的年画娃娃。
商扶砚不知道哄孩子,只是想着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总不好苛责对方,叫个孩子饿着肚子睡觉,便去宗门膳食房挑了些平时给弟子们做的食物。
总归是比他做得要好。
“莫要闹脾气了。”商扶砚道。
好不容易自己哄好自己的桑褚,听到男人冷冰冰的声音,似是不耐敷衍的语气,眼眶红了更深。
没等商扶砚反应过来,方才止哭的小孩,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进糕点里。
“怎么又哭了?”商扶砚有些无奈又茫然。
岂料他话音刚落,那似水的小娃娃哭得更大声了。
恍惚间,商扶砚想到桑褚刚出世那会也闹腾得厉害,师姐会抱着他哼着小调哄。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桑褚也没那么小了,但商扶砚还是动作不熟练地伸手将他抱起。
突然被腾空抱起的小孩有些错愕,他甚至忘记了哭,就团缩在一个温香的怀抱中。
微凉的上品绸缎拂过他脸颊,还带着男人身上独有的冷香,清冷又叫人安心。
“别哭了。”他的语调还是那样的淡。
蓦然桑褚就慌了,他连忙抓着即将滑落的衣袖,紧紧的,不敢有一刻地松开。
他仰头看着商扶砚,沙哑的童音带着恳切和不安,惹人心疼:“师尊,你别讨厌我。”
商扶砚不知道桑褚哪来的错觉。
好看的眉因为这话紧蹙在一块,他盯着怀中惴惴不安的小孩道:“我没有讨厌你。”
“是谁跟你说的吗?”
从前几日发现宗门内有欺凌的现象,对固有印象中的宗门有所改观的商扶砚直觉是有人当着小孩的面胡说八道。
桑褚抓着他的衣袖始终不肯放手,同样也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桑褚。”
他想说,这里是飞来峰,他不用担心。
可刚唤了声对方的名字,小孩眼泪就簌簌的,更加惹人怜爱。
“我知道,师尊都是因为我娘托孤才收我为徒的。”
桑褚一边委屈一边还不忘打感情牌。可当他看到商扶砚听闻此言便如实点头,一时悲从心头起,哭得更加破防:“师尊,你不要讨厌我。”
从不知幼童哭声竟有如此大杀伤力的商扶砚眉头蹙得更紧:“我何时说过讨厌你了。”
小孩抽抽噎噎的,嘴皮子也不如先前告状那般伶俐。
“我都知道,你们都怨是我害死了娘亲。”
“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娘也不会死。”
说着说着,还不及腰间的小豆丁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狼狈:“但我不想进飞来峰,也不想当桑家家主,我只想要我娘,我没有要吃我娘的人血馒头。”
好恶毒的言语。
这么大点的孩子,如何知晓这种话。必定是有人常常在他耳边念叨,才会让他记得如此清楚。
商扶砚叹气,不好叫一个还在哭着的孩子一直仰头看自己,便半蹲下身子缓声安抚道:“我没有讨厌你,也不曾怨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