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的。”
他几近用气音回应。
或许,至少在晏景医面前,他可以不用在这方面逞强。
晏景医片刻迟疑后,还是将手搭在对方背上,小力拍了两下。
“之后呢?”
他轻声问。
“既然和顾局有关,所以在留下这道伤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对吗?”
沈衡翳抵在他肩上的脑袋小幅度点了两下,低低回应:
“后面我才知道…那个朋友,是我妈一开始就因为不放心,特意交代过有异常立刻找她的。
所以他逃走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我妈。”
他深吸一口气:
“抓我的那群人,先前有个类似模拟□□的混混小团伙,当时因为犯了罪,被我爸带头一锅端了一次,出来后心生报复的念头,就把我抓去,想把我折磨得不成样,等我爸找来,让他痛苦和后悔。
我其实…很少见到我爸,也不是说见不到,只是,时间很短,甚至见到他同事的时间,都比见到他的时间长。
所以当时听他们这么说,我甚至有些期待。他们不会弄死我,而我…我能看到我爸来救我、以我一直以来最崇拜他的身份和形象来救我。
但……”
他嘴上一顿,晏景医便已然猜到答案。
他伸手又轻抚了两下沈衡翳的背,替他将未出口的结果说出:
“但伯父没来,救出你的,是当时的顾局,对吗?”
沈衡翳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一声被极力克制的吸气传出,又化为一句闷声的“嗯”。
“他们当时,把我关在一个小黑屋里,我分不清昼夜,也就不知道具体过了几天。
只知道他们不给我吃的喝的,一想睡觉就拿冷水把我从头到脚淋个遍,把我关到几乎失去意识和希望的时候,屋外响起了警察的声音。
然后门被一脚踢开。我记得特别清楚,突然出现的日光把我眼睛刺得睁不开眼,在我还没聚焦的时候,领头的人直接把我抱住,轻声道歉说他来晚了。
……晏顾问应该能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他装作不经意地嗤笑一声:
“我当时根本没有去注意那人的声音,只凭主观上以为,我爸终于来了,就用仅剩的力气抱紧他,抽泣地喊,‘爸爸,我身上好疼,好冷,我好害怕’。
抱着我的人没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用动作安慰我。
直到我哭不出来了,才终于意识到不对。抱着我的人不是我爸,他更瘦,更矮,力量感不足,甚至还会耐心安抚我,而不是一旦流泪,便指责没有男子汉的样。
而我也很快就认出了他…我刚刚说过,我见我爸同事的时间,比见他的时间还长。所以我记得那个人,也就是…经常跟着我爸的顾叔叔。”
他用鼻尖轻蹭:
“我一直都记得…当时我哭着问为什么是他,我爸爸呢,他不要我了吗?为什么是你来找我……
很不礼貌的行为,但他没有介意,只是等我哭够了,才轻声解释,说我爸有别的案子要忙,并不是不爱我,更不是不要我。
然后,就像这样……”
沈衡翳又轻轻松手,转而将手放在晏景医两侧,同他对视,温柔道:
“他说,‘我来代他,带你回家’。”
他的眼神柔和而真诚,虽是模仿情景再现,却让人产生种真情抒意的错觉。
晏景医心上忽有一种水落湖泊的恍惚,他微微愣神,感觉到面上传来分异样温度,明知沈衡翳目前的视角看不到自己,却依然不自觉别开脸,缺少规律地点了几下头。
也不知是否为错觉,他好像听沈衡翳不明意味地轻笑两声,便没忍住又轻轻推搡两下。
这次对方倒听话地很快松手,他趁机看了眼时间,神色正了正道:
“差不多了。”
“什么?”
沈衡翳不明所以地问。
晏景医没说话,只是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嘟——嘟——”
载默数结束的一瞬间,沈衡翳的手机突然响起振动声。
虽有少许惊吓,但他反应很快,先是看了眼备注,知道是李志君后,迅速接起:
“喂、老李,怎么了?”
那边声音急促,每一句头尾都带着喘气:
“人踪迹查到了,快跟我逮人去!”
说罢,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嘟…嘟…嘟……”
听着手机被挂断的响铃,沈衡翳的眉头忍不住蹙起,总觉得有哪不大对劲。
虽说东都一直在监视,但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但事已至此,也不好耽误。
他只好收起手机,重新看向身旁的人,然而刚开口唤了句“晏顾问”,不等他解释,晏景医浅笑着说:
“去吧。”
一切话语就那么化在了二人的不言中。
沈衡翳抿嘴,有些不舍看了又看,临到天台门口,又忍不住往回跑,直愣愣站在晏景医面前,憋了几秒才终于开口:
“晏顾问,有些东西…我想我需要交给你。”
不等晏景医开口,他便从夹克胸口处的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全数递去。
照片还带着体温,放在掌心会传去阵阵暖意,晏景医将那几张旧照片一张一张翻过,属于自己的青涩记忆也随之翻涌,最后又归为沉寂。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几乎肯定道:
“是从顾局家里翻到的,对吗?”
沈衡翳点头:
“我没交上去,而且感觉…有必要给你看看。”
晏景医垂眸,微微阖眼,很快做出选择,从中掏出一张,随即将剩下的递回:
“谢谢沈队长的好意,我只需要这一张就够了,至于剩下的……”
他微微一笑,没再多说,而后将余下照片再次塞回沈衡翳胸前的口袋,还贴心地把外衣理好,轻轻拍了两下:
“好了,快去吧,别让老李他们等急了。”
心下虽仍有大量疑虑,但晏景医说的也确实是事实,也只好将话吞入喉中,道声告别的话,便匆匆离开。
只是在天台大门关上那瞬,他摸了摸胸口——
晏景医拿走的那张,标注的年份在2004。
天台重新归于风声。
只是不过多时,晏景医便打开手机。
对面接得很快,听到那声谨慎的“晏顾问”,他手上把玩着印着自己的旧照,最后将手指,停在了右下角的日期上。
他说:
“榆组长,记得告诉温主任,我们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