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明也直勾勾回望这道目光,正当沈衡翳以为两道视线总得产生什么电光火石、身体不自觉绷紧时,对方却先一步挪开了眼,态度温和:
“好吧,既然这位沈队长有事,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他笑着抬步走过,经过晏景医身边的瞬间,顶着沈衡翳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的眼神,再次开口,语气意味不明道:
“景医?啊、还有这位沈队长?那我们回头见。”
说罢,又朝沈衡翳颔首一笑,便转头朝反方向扬长而去。
谁和你回头见啊?!还有你喊谁“景医”呢?!
沈衡翳心中冒着股无名火,偏生这火来得没名没分,即使他对二人的亲近行为再不满,也没有理由同晏景医抒发自己的这股子酸意。
更何况…晏景医在程启明接近的时候,也没有第一时间推开或躲避,被直接叫名字也没有反驳,想来这些行为,估计也是他俩默认能做的事吧。
想到这,某种莫名的情绪登时涌上心头,竟惹得他鼻头一酸,下意识别回头用指节蹭了蹭鼻尖,全然没发觉,从方才起,有一道目光便一直放在他身上。
于是乎,当肩头被轻轻一拍时,沈衡翳毫不意外被吓一跳。
他下意识回头唤了声“晏顾问”,后者便紧接着询问:
“所以,沈队长…找我有什么事呢?”
沈衡翳:“……”
空气短暂凝滞。
在某人肉眼可见地石化几秒后,终于顶着晏景医有些好笑的目光,结巴且僵硬开口道:
“…晏顾问,你,那个,现在,方便陪我去天台吹吹风吗?”
又是阵独属二人的沉默。
沈衡翳本就攥着的手心不觉冒出冷汗。
他正想努力再找个话题把这个并不算邀请的邀请终结,然而一声熟悉的轻笑却先行一步到来。
晏景医轻声道:
“当然,荣幸之至?”
……
天台的凉风悠悠刮过,见额前的发丝被轻易吹乱,晏景医下意识抬手,却被人先一步抚上额间,而后将碎发轻轻柔顺了些。
他正欲开口,沈衡翳便以一副突然反应到自己在做什么的受惊姿态,立马把手收回,弹射般跳到一边,假装方才什么也没发生地轻咳两声:
“咳、嗯…晏顾问…天台的风好像有点大哈……”
“嗯。”
晏景医平淡回应。
见他没再多说,沈衡翳挠挠后颈,又别扭搭话:
“那什么、晏顾问,你头发好像…长长了一点?”
“确实。”
晏景医依旧平淡回应。
沈衡翳尬笑两声,不觉放低了音量:
“看起来确实…呃我是说,好像能用皮筋扎起来的样子!”
晏景医这次没有平淡回应,而是转变为短暂失语。
他望着对方不断躲闪的双眼,并不打算提起刚才偷听的事,反而不断朝沈衡翳走近。
他每走一步,后者便如同心虚般往后退两步,直到沈衡翳后背碰到天台栏杆、明白身后退无可退时,后者才默默停下脚步,转而依靠别过头来躲避他紧追不舍的目光。
晏景医并不打算放过他。
“所以……”
当他的声音在沈衡翳耳边响起时,后者尚未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而当他感知到双颊传来的温度时,晏景医已经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行将他的脑袋掰正,不留任何拒绝余地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缓声开口:
“沈队长把我叫上来,究竟决定什么时候,才肯和我谈起真正的事呢?”
像是预感沈衡翳会下意识反驳,他又补上一句将其堵死的话:
“你心里有事。
并且,”
他左手微动,最后指尖停留在对方左眼眼下拿到疤痕,轻轻摩挲两下:
“和这道疤有关。
又或者说…与顾局相关。对么?”
冷风骤急,就这么冷冰冰刮过二人脸庞,沈衡翳却觉得被抚摸的眼角热得发烫,即使是仅有瞬间的微颤,都无法自欺欺人地以气温作为借口。
他的脸此刻大抵是红透了。
沈衡翳想。
出奇的,他这次没有躲闪,反而趁着晏景医还未收手,一把将其握住,就这么紧盯着对方出乎意料的双眼,慢慢用自己的手将对方的包住,领着指尖在疤痕处轻轻蹭了蹭。
像是觉得还不够,他竟直接让晏景医的手心紧贴在自己脸上,另一只手也跟着搭在对方手腕,一起带着在对方手心小心磨蹭两下。
“你……”
晏景医一时讶异,却也没收手,就这么原地不动,似是想看他下一步还会怎么做。
当然,毫无例外地多虑了。
即使是祈求温存也大抵是一时的头脑过热,当沈衡翳刚因手边的温暖而舒适地合上眼,晏景医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薄荷味便让他再次清醒,顿时便想弹到一边。
然而还未实施,只是刚松开握着对方的手,晏景医就直接单手捏住了他的脸,没给他留丝毫逃跑的空间。
“跑什么?不是有话要谈吗?”
晏景医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依然呈后撤步状的人。
沈衡翳眨眨眼,面上一脸认真,正当晏景医以为对方要说什么严肃的话时,只觉手上捏着的地方往里陷了几分,随后,眼前人的嘴一张一合,发出了两声……
“唔唔!”
晏景医:“……噗。”
虽然沈衡翳什么都没说,但从对方充满控诉的眼神中,他大概也能猜出那两声“唔唔”中包含了什么了——
哪个好人家脸被捏住了还能好好说话啊?!
“噗……”
画面配上脑补实在有些令人难以把持,晏景医没忍住又别开头轻笑出声,虽说只是低低的一声轻嗤,却还是被沈衡翳全数捕捉,立马表达不满般再次“唔唔”两声。
听到这动静,晏景医才终于舍得松手,又不忘毫无诚意地说了两句“抱歉”,惹得沈衡翳脸上烫上加烫,又没法说什么,只能憋屈地再喊了声“晏顾问”,这才让某个还在忍笑的家伙终于调整好了表情。
“所以……?”
晏景医收好表情,缓了口气,再次朝沈衡翳眼角的疤痕示意。
后者顿了顿,这次没有逃避话题,也没有很快作答。
他抿抿唇,看看晏景医,又摸摸自己的疤,再往旁边挪了挪,摆出一副在看风景的架势,佯装不在意地问:
“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晏景医微微歪头,伸手用指节抵着沈衡翳一边脸,再次强行让其与自己对视:
“确定要听原因?”
沈衡翳有些懵:
“啊…很,很为难吗?”
晏景医忍不住又是声失笑:
“可能有些。但不是对我,而是对你。
并且…比起‘为难’,用‘难为情’或许更适合一些。”
“那还是不要了!”
沈衡翳火速回绝道。
这下不用对方说,他都能大概知道都是些什么原因了。
而晏景医闻言,也确实只是耸耸肩,没有将对方自从看到顾裘厉坠楼起,至今三小时不到,已经将自己的疤摸了足有三十二次的事实。
他只是静静望着对方,没再提示,也没再催促,只等着面前人这回能主动开口。
虽然说,方才对于程启明在感情方面的叙旧,于他而言会是总占据工作时间的浪费时间,但沈衡翳的事,他总觉得具有不亚于案情的另一种重要性。
他想,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相信程启明有能力在这种时候处理好私人感情,或者说,那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于正事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也没必要多加关心。
而沈衡翳不同。他总是要多加担心些的。
但在那之前,想要谈心有效,他就得对方亲自开口告诉他。
又是阵短促的微风,碎发被撩起熟悉的弧度。
沈衡翳再次伸手,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闪躲,也没有将动作收回,而是轻柔地将耳边偏长的发丝抚到后边,另一只手则不知从哪拿出根皮筋,毫不熟稔地小心扎起一个小揪。
与此同时,他将手滑到晏景医后背,试探性收力,就这么将人拥入,又轻轻把下巴搭在对方肩上。
熟悉的气息总是能令人安心。
沈衡翳深吸口气,无意识又轻蹭两下。
再开口时,他声音小得出奇:
“那大概是…我刚上小学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