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耳麦中响起晏景医肯定的答复∶
“说吧。”
陆青阳呼出口气，安心道∶
“不懂吗？哈…”
他又想着学晏景医那轻笑一声，很快就收到耳麦传来的警告，不情不愿又收笑继续∶
“……我们在你床底，发现了全套做满笔记的乐理书和编曲书，以及一堆完整曲目的手稿。
如果你还是不肯承认，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江自渡持有的那份音乐剧手稿上的高…呃…高音谱号！和你写的一模一样！
就算他一个人就是可以写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但你又怎么解释前面一直在撒谎、试图隐瞒真相呢？！”
陆青阳一拍桌子，桌上的照片随之散落，有一张剧照，恰好飘到了杨文昊跟前的地板上。
后者低着头，望着照片上他与江自渡同框的画面，久久不语。
知道陆青阳没忍住再次一拍桌催促后，他才低低问∶
“可是，警官，如果真的是我写的，我又为什么，要把署名权让给他呢。”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江自渡。
陆青阳毫不犹豫，一脸自信应道∶
“因为你爱他！”
晏景医∶“……”
前面听着一直好好的，到了这段，愣是把原本单边靠在监控旁的晏景医，听得踉跄一步，被沈衡翳眼疾手快扶了把后，他无可奈何地扶了扶额——
到底是谁教这倒霉孩子这么说的？！
杨文昊闻言也是不住一愣，随即先是轻嗤出声，接着，便是毫不收敛的放声大笑，笑声传至审讯室各个角落，又阵阵回荡，一声未散另一声再起。
不顾陆青阳和郑伸的双重拍桌警示，杨文昊笑得眼角沁泪，浑身止不住地颤，他本就沙哑的嗓音，在这声声放肆大笑下更显惊悚。
这么听着，倒是与榆思年那份ai小丑的笑声如出一辙。
在陆青阳忍无可忍地第三次重重拍桌后，杨文昊终于像是笑够了般弱了声，肩膀则仍随着低笑一耸一耸。
他揉了揉眼角的泪花，连看也不看面前二人一眼，语气嘲弄道∶
“是啊，我爱他。我多么爱他啊。”
正以为他会否决、准备大干一场的陆青阳闻言，气势汹汹宛如升起腾腾烈火的架势，陡然被泼天冷水浇灭。
他愣在当场，再说话时，不自觉带上分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你…承认了？”
“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警官，我就是爱他。甚至可以说，我比任何人都爱他。”
杨文昊垂着头，低低呢喃，不等陆青阳狐疑再问，他便猛抬头，唇角勾笑，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他说∶
“可是警官，我的爱是不光彩的，是卑微的、低贱的，如蝼蚁般微不足道的。
他是多么夺目骄傲一个人啊…有主见，有理想，会为了梦想奋不顾身，而我呢，如您所言，我的一切都无法由我自己做主，没梦想，没追求，生而为人就是为了得过且过。
这样平庸的我，怎么配得上如此耀眼的他？”
陆青阳被这一席矫情别扭的说辞激起了浑身鸡皮疙瘩，他难掩嫌弃地搓搓胳膊，随即厉声道∶
“谁问你了？！别东扯西扯瞎扯些……”
“警官，请听我说完，我想我有合法合理的发言权。”
没等陆青阳呵斥完，杨文昊便淡声打断。
他面上依旧没有泛起丝毫波澜，打断陆青阳，似乎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创造更好的示爱环境，在达成目的后，便继续接道∶
“我深知我们二人的差距，明白我的爱或许会给他带去困扰，所以我从未想他诉说过我的爱恋。
直到，他邀请我，参演那场音乐剧。”
像是回忆起什么往事，杨文昊眼底含笑∶
“他呀…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因为需要我演反串角色，生怕我委屈，反复过问我意见，可在他第一次询问我时，我就想告诉他∶
亲爱的，我当然不会委屈，因为邀请我的人可是你呀。哪怕是为你当年做马我都心甘情愿，又何况只是穿上女装，去扮演女角色呢？
于是我当然欣然答应。警官，我真的太爱他了，即使只是站在同一个舞台，即使毫无瓜葛，哪怕只是他朝我的方向看一眼，我就能兴奋得浑身发颤，就算我们不是恋人，我也十分满足。
我以为…我能一直控制住我的爱恋。直到那场舞台剧正式开台。”
他撇嘴自嘲一笑∶
“阿舟原本的剧本，是想要有我扮演的镜中女主，爱上现实女主，以此成为男女主的爱情阻碍。
他说，俊美的纳西索斯会沉沦于自己的美貌而甘愿自陨，镜中的女主，也能为镜那头美丽大方的现实女主甘愿献出灵魂，毫不吝啬自己永生的特权，邀请另一头的自己放弃人间情爱，一起奔向镜中的完美世界。
他说，只有女主抵抗住千万诱惑，不顾钱财、不顾阶级，不顾一切而毫不犹豫选择平凡的爱人，才能最终体现高尚完美的爱情。”
杨文昊苦笑喃喃。
见他一时不吭声，陆青阳短暂静默后，替他接道∶
“所以，你临时更改了剧情。本该爱上世间另一个自己的镜中女，最终同那个自己一样，深深爱慕上了那个平凡普通的男主，对么？”
杨文昊不置可否，他轻叹口气∶
“镜中女从来不是纳西索斯，她因爱而生，是听着世间另一个自己对男主深情告白滋生出的血肉、靠着另一个自己对男主的真切爱慕得以存在。
她生来便该去爱男主。尽管阿舟从未接受过这个建议。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
他窃笑一声∶
“当我站上舞台，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光彩夺目的阿舟，又怎么再有心思，去按照剧情演了呢。
阿舟那么宽容，他一定能接受我这小小的舞台失误的。尽管，那其实是我的心之所动。
所以啊警官。”
话语至此，他话锋猛然一转，紧盯着陆青阳，字字清晰∶
“听你的意思，你们怀疑我，无非是觉得我因爱生恨，是情伤，因而进行情杀。
可在那场音乐剧后，虽然我差点搞砸他的创作成果，但他对我没有丝毫责骂，就连一句重话也没有。
即使在那以后，我的暗恋从此无疾而终，可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矛盾，我虽然依然深深爱着他，可我没有理由恨他，硬要说，不过只是一句爱而不得的遗憾。
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杀他呢，警官？”
这样下去不行。
看着监控中明显失了阵脚的陆青阳，晏景医蹙眉，当机立断朝沈衡翳道∶
“沈队长，我进去救个场，榆警官那边，还得你帮忙看看，一有情报出来，立马通知我。”
等沈衡翳应声，他立马动身、套好口罩后，便往审讯室内钻。
大门一开一合，两个小年轻一看是晏景医，顿时有种主心骨来了的安心感，登时连脊背都支棱了起来。
杨文昊见那二人的反应，饶有兴味地将视线跟着转去，在瞧见人后，先是一愣，随即微微眯眼，态度显然摆正不少。
晏景医则是丝毫没有拖延时间，刚一落座，便毫不客气开口∶
“很有文采的发言，杨先生，但您似乎忽略了什么。”
见杨文昊微微挑眉，晏景医皮笑肉不笑，缓缓继续∶
“一段故事起承转合，你却掐去开头直奔结尾，这顺序，不大对吧？
我的意思是……”
他微微一笑，目光紧对着对方投来的视线∶
“您和江自渡先生的相知相遇，以及你的单方面爱恋，是从何时何地、又是因何而开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