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边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小幅度动静,紧接着,手机传来了另一个带有电流音响的声音∶
“晏顾问。”
——是温澜沉。
晏景医艰难从电流声中辨别出声线后,没忍住询问∶
“声音怎么…沈队长,你是在拿另一台手机和温主任通话,再给我实时播报情况么?”
又是阵衣物摩擦的声响,沈衡翳的声音在方才的电流噪音下显得格外清晰∶
“是!温主任的结果刚出,想着这结果对你那边的排查也有利,就先给你也打了电话。”
……成…吧?
晏景医哭笑不得,没再提起其它更好的方法,只是让温澜沉继续。
一声带有电音的声音“嗯”了下,随即,另一道更为明亮的声音将其替代∶
“晏顾问,我是钱博之。
我们目前根据死者胃内食物消化程度看,发现死者胃内事物已排空,判断是在饭后六小时左右死亡。
死者助理向我们提供信息,称死者为了维持体型,饮食方面很规律,晚餐时间一直保持在七点半,根据这点计算,死亡时间也就是在今天凌晨一点半左右,这也与我们的初步判断相符。
同时,死者肠壁破损的部分、以及根据肛/门红肿程度等迹象,判断受伤时间,一处在昨夜傍晚六点到七点之间,一处更为新鲜,起码推算到十二点之后。
也就是今天凌晨。
至于其它的……”
那方顿了顿,大抵是在获取许可。
几秒后,钱博之又道∶
“我们在死者口腔与喉部,发现少许润滑液和可疑体/液残留,目前待检验。”
“好,我清楚了。谢谢,辛苦了。”
晏景医礼貌回应。
最后那点暂且不论,前面几点,果真能派上大用。
有具体死亡时间与用餐时间,起码能判断死者是在饭后遇害,也就是至少在七点半之后。
监控录像则显示,三名可疑人员是在昨天傍晚六点之前,在小区周围逗留些时间后,挨个无规律地在前后门进入小区。
而刘志鹏在六点半不到的时间,就离开了小区,并且之后再未出现在小区监控下。
也就是说,时间对应不上,可以排除凶杀怀疑。
不过这么看的话…可疑人二号离开的时间是七点刚过,也就是说,在时间上,只剩最后一名、在今天清晨六点十五分离开小区的可疑人符合条件。
沈衡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在钱博之那边挂断电话后,便朝晏景医道∶
“晏顾问,昨晚七点就离开现场的可疑人员,我这边已经联系上了,他说他和江自渡是在俱乐部认识的,没什么情感纠纷,就是纯炮/友关系。
昨天他去江自渡小区,就是为了这事,而且是江自渡主动联系的,同时还联系了另两名可疑人员,想要多人进行……
但江自渡应该是单独和每个人说的,并没有提前商量,所以其中一个没同意,所以没进行就走了,我拿照片给他确认了一下,走的那个,就是刘志鹏。”
晏景医闻言转眸,恰好与刘志鹏明晃晃的视线对上。
手机没开免提,但刘志鹏大抵已经猜到了内容,本就肆无忌惮的眼神更加百无禁忌,晏景医却也没回避,就那么与之对望。
沈衡翳那边还在交代着自己正在找第三名可疑人员的路上,晏景医正要向对方要地址,只是刚开口一句“我待会来找你”,就有一股力度袭来——
“啪——”
那头传来的异样动静引得沈衡翳立马警觉∶
“晏顾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晏顾问!”
这厢的晏景医手腕被面前的人死死扣住,虽说方才他反应及时,才没被刘志鹏整个人压制,但依旧被这一突袭打掉了手机,还以极为憋屈的姿势,被迫被框在了桌前。
刘志鹏较他要高上几分,许是出戒毒所这四年来,一直没少干体力活,身量更是壮硕不少,晏景医没有轻易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淡定看了眼对方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又看向刘志鹏,想问的全在不言中。
这人倒也干脆,直接便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晏顾问,你还记得四年前你和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戒毒是一辈子的斗争,而对我这种人而言,只要下一次保持不吸的时间,比上一次长,那就是一次成功。
我当时什么都没了,就剩这条贱命,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完了也就完了。就连我爸妈都放弃我了。
只有你。”
他猛拉过晏景医手腕,想将人朝自己拉进,却发现对方僵直不动,便只好自己凑前∶
“你说,可以给自己定目标,从坚持一个月不吸,到三个月,在到一年……每一次达到目标,就是一次成功,每一次成功,都说明我还有自身的价值可以实现。
……四年。因为你这句话,我已经坚持了四年。
晏顾问……!”
刘志鹏突然伸过另一只手,似是想将晏景医整个人搂住,然而刚动手,腹部便被狠狠一顶,随即,他抓住的那只手猛地一翻,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便是连带着手臂往反方向扭去。
“嘭——!”
木桌连带着桌上水壶齐齐发出巨大声响。
晏景医卯足了力,单手将刘志鹏死死压在了桌面。
他叹口气,在尽力抵抗刘志鹏反抗的同时,努力捞过被抛到地上的手机,有些心疼地吹了吹屏幕的灰,庆幸还好没有摔碎。
此时,电话那边的沈衡翳还在捉急地吱哇乱叫——
“晏顾问!晏顾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喂?!能听到吗?!我这边已经定到你位置了!马上就过来……!”
“我没事,沈队长。你……”
一句“你不用过来”还没说完,沈衡翳宛若被点了二倍速的话便再次传来∶
“晏顾问你受伤了吗?!怎么样了?!是不是刘志鹏不愿意配合所以袭击你了?!我马上就……”
“沈队长。”
“我在!”
沈衡翳应得飞速,晏景医又是声轻叹,压下方才心里的那股烦躁,耐心道∶
“我现在没事,你不用过来,放心,我这边能处理……”
他还没安抚完,手下那人就极不配合地用力挣扎起身,又因为被他摁着用力点,最后只能重重砸回到原处,发出更剧烈的响声。
刘志鹏嘶吼大笑∶
“晏顾问!我们是同类人!!!我可以为了你这辈子都不吸了!我也可以不要江自渡!我……啊!”
晏景医终是没忍住,轻“啧”一声便施力把人重重摁回桌子上,愣是让人疼得发不出声。
事儿虽干得暴力了些,晏景医却是因此感到身心轻松不少,他深吸口气,语气缓和∶
“我这边能处理好,你别耽误案情,先安心去找人,我待会来找你。”
“……真的没事吗?”
沈衡翳依旧担忧。
如果没听错的话,他刚刚好像听到了声粗犷且凄厉的惨叫和嘶吼,貌似还伴随着几声骂爹喊娘的脏话。
奈何晏景医的语气听上去毫无异常,且又一再坚持,沈衡翳也只得作罢∶
“好,那晏顾问,你有事记得及时和我联络,我给你设了铃声,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在。”
“嗯。”
没再去关顾沈衡翳话里话外透着别样意味的回复,晏景医应声后便立马挂断,随即在刘志鹏挣揣成功的前一秒,从单手压制换为了双手,再次将人制服了回去。
刘志鹏喘着粗气,干脆也没再挣扎,只是侧着脸,一双猩红的眼直勾勾盯着晏景医的方向,狞笑开口∶
“哈…刚刚那位警察同志,听着对你…很关心哈……”
见晏景医懒得理会,他却兴致不减∶
“晏顾问,如果让你选,我和他,你会选谁?呵呵…哈哈哈……你不说,我可就默认你选我……啊!”
又是声惨叫,晏景医不留余力地将这人上半身彻底压死在桌面,嘴上则不带愠色道∶
“虽然目前不理解你这么做的目的,但有些事我可能需要明确告诉你。
第一,我对沾黄赌毒哪怕只有一样的人都不会有任何好感;
第二,我和你从来不是一类人;
第三,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不熟。”
“不熟…不熟……呵…哈哈哈……是哦,好像是哦,你确实觉得我们不熟,我理应也要觉得我们不熟。”
刘志鹏碎碎念叨,时而冷笑时而发出尖锐嘶鸣,而晏景医注意到的,只有他那一句“理应”。
为什么会是理应?难道还有别的情况?
他正想问,对方却先开了口,可那人出口的四个字,登时让他汗毛直立——
“以、命、抵、债……”
见晏景医动作一僵,刘志鹏嘶哑的嗓子发出声声大笑,笑到最后,又化为阵绵长而惊悚的叹息。
他说∶
“晏顾问,我们一直在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