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应当是刚烧开的,壶口冒着腾腾热气儿,许是水装得过多,开水在热水口呼之欲出,时乐单手拎着,看上去多少废劲,连指节都握得发白,还留有被烫伤的风险。
林郁青不动神色地上前帮忙撑了把,将电热壶摆平后,见还是有些危险,于是又默默接过一个纸杯,边倒水边回声∶
“嗯,今天麻烦时老师陪我们跑了一下午,现在就不继续叨扰了。”
说罢,见纸杯被倒满了个四分之三,林郁青自然地将水递给潜苓,再将水壶放在身后的办公桌上,又不放心地往里侧再推了推,确认不容易倒后,她才安心继续∶
“对了时老师,关于陶于昌同学的调查,无论好坏,都请不要告诉别人,如果您之后又发现了什么异常,还请务必联系我们。”
“啊、嗯,好的。”
时乐莫名就这样被对方清空了手,原还带有茫然,闻言随即应声,一直目送到几人快走到校门口,才漫然走回自己工位,对着照片上两张神态全然不同的少年面孔不住愣神。
陶于昌和林安一的死,真的会有关系吗……?
……
入了夜的湖西市局刑侦组依然亮着微灯。
今日这时,大部分组员都离组休息了,还留在工位的人,自是不用再有是否会打扰到同事的顾虑,但出于聊的内容本身要有分寸,于是说时还是收了声,没有放肆开麦。
“培才已经倒台,它名义上的校长到现在还在踩缝纫机,那么登科与培才的关系,照目前看来,除了背后都有方龙集团的助力外,应该没有别的联系。”
“未必。”
祁沧旬刚摸着下巴猜测完,便被另一端的晏景医无情打断。
晏景医单手捏着颗薄荷糖,用牙撕开包装、把糖咬进嘴时,弹了两下另一只手上的资料∶
“它们二者的相似度高过头了,和其它相似的机构不同,这两家机构不仅宣传标语、装修风格相似,就连目前查出的受害人都严重查重。”
他们盯了前往登科书院那条路的监控一晚上,把每辆能看清车牌的车都一一找到车主,又排查出了每一户有孩子、并且有极大可能去过登科书院的家庭。
祁沧旬原先看了不以为意,倒是晏景医在整理出每一位孩子的资料后,越发察觉到不对,而后翻出培才书院的受害人名单一个一个对,果真发现,被送去登科书院的孩子里,一半以上都曾是在培才待过的。
一两个还能说巧,一群那可就不能了,即使登科和培才驻扎的地方相差无几,也不至于有这重合度。
况且,培才书院的案子才结束多久?难道真的会有那么多家庭不记疼、不顾孩子死活,冒着再次掉坑的风险把骨肉送进去?
这概率大得太过出奇,让晏景医很难不对此展开调查。
于是乎,可怜的小詹同志在得令后,已经苦哈哈地在电脑前盯了半天,就差把键盘敲出火星子了。
听到晏景医如此暗示,詹衔盛被迫敲得更加卖力。
他忍不住哀嚎、却又转口埋怨起祁沧旬来∶
“啊啊啊别催别催……!在查了在查了!我天啊祁老大您老能不能收收心、别再重复想些问过的问题了!求您了就当心疼心疼我……!!!”
祁沧旬∶“?”
不是、给你施压的人是我吗我靠!
祁沧旬难以置信地望向对面的晏景医,后者则无辜地移开眼,再次低头咬了颗糖。
聊现有线索会被自家下属骂,干瞪眼他又实在闲不住,祁沧旬便只好对晏景医转了个话头∶
“你困了?这薄荷瘾都快赶上我烟瘾了,也没见效果有多好啊。
……你又不是不会抽。”
他是看着晏景医入职的,自是见过对方早年熬夜加班时提神的模样,也清楚,对方虽然是入职后学的抽烟提神法、更不像他这种工作上一烦躁就抽上一堆,但好歹也会偶尔来一两根,绝不是抽不了一点。
也不知当初是怎么了,突然就把那点习惯都戒了,转而用薄荷糖代替。
满身的薄荷取代了时有时无的尼古丁味,衬得那人比以往更清爽了些,但论起提神效果,光看对方那频率就可见一斑。
以祁沧旬对晏景医的了解,这人向来是看重结果的,因而这种选择,他至今都没能理解。
而晏景医也明显懒得解释,只是咔哧几下把糖完全嚼碎∶
“烟味太浓,我不喜欢。”
“……啊。”
祁沧旬点头,默默给自己点了支烟,完全没把对方这话放心上。
当初一群人挤在一块通宵查案的时候,满屋的烟气都能触发防火警报了,这人也能淡然处之,这会拿这理由解释,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算了,无所谓。
他自顾自灌了满腔清醒,还没等吐出,便被突然拍桌的詹衔盛吓得连连咳嗽。
“怎么了?”
晏景医自然地给祁沧旬递去杯水,眼神则跟着詹衔盛的目光投向屏幕。
屏幕左边密密麻麻挤了一堆东西,詹衔盛迅速移动起鼠标进行分类,最后只余下了两个框,他看了看晏景医,又转头看了看屏幕,琢磨几秒后先点进了左边那一框∶
“晏哥,这是你刚才要的那几个孩子的家庭背景,你先看着。”
“好,辛苦。”
晏景医没让人让位子,就这么半俯身把电脑屏幕面向自己,拖着鼠标开始一目十行。
詹衔盛找资料的工作一向做得到位,不仅找得齐全,还会在找时,就提前用醒目的颜色标好几人的异同点。
迥异点暂且先不提,光看相同点的话……
家境贫寒、非独生子女、监护人无固定工作、未成年、身体素质过关,重点是……
晏景医目光一顿,按下鼠标慢慢挪动,将最后几个字框入——
监护人有赌博与网赌经历。
明什么呢?
……这不是什么能轻易得出结论的问题。
晏景医手指轻敲两下桌面,又重新翻看,确认没再漏下什么细枝末节后才支起身∶
“我看完了,小詹,说说你刚才找到的吧。”
“得——嘞。”
詹衔盛疲惫得扭扭手,随即调出界面,接着点开一开始被他放在左侧的那框。
那一框比起左边的,内容很空,詹衔盛拖着下滑条解释道∶
“晏哥,其实除了方龙外,还有一家是连我一开始都没查到的,那家不仅助力了培才,而且比方龙,更早支持了登科。”
下滑条一次性被拉到末尾,一封投资合同与集团印章被直接放大——
万朝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