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乐“嗯”了声,执拗地又转去风扇,这才抬头答声“好”。
“我调来这、教他们的时间不多,可能帮不了你们什么…”
她垂头又拉过两把椅子,见沈衡翳摆手忙说“不用”,时乐自个也没坐下,倒是带有无助地看向晏景医,看起来是对让二人坐下的事实在执着。
晏景医原本对此不在意,只是依稀记起自己幼时去她们家做客时,刘巧玲次次都要和时乐强调一遍让客人先坐的待客之道,想来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也确实难变,他还是帮忙朝沈衡翳开了口∶
“沈队长,坐下吧。”
沈衡翳诧异扭头,见晏景医掏出记录本、先行拉过把椅子坐下,他只好作罢,道声“麻烦了”后也坐下。
见状,时乐瞧着才终于安下了心,回过身掏出个铁盒子,打开翻找一会,掏出了张方方正正的照片递去。
沈衡翳接过,见是林安一的证件照,犹豫片刻,还是没同对方解释,未确认林安一身份的原因,不是不知林安一面部特征,而是尸体的面部已经被砍得面目全非。
毕竟是普通人,多少都会有同理心,不管死者是否就是林安一,听到这个消息,怕是心里都会不好受。
“……谢谢。”
他拿着照片,深吸口气,压抑着情绪道。
时乐微微摇头,温声道∶
“你们还想知道什么事?”
根据先前对现场的判断,首先要排除的,就是凶手究竟是否为报复性谋杀。
沈衡翳深吸口气,转头与晏景医对上眼神,确认对方也准备无误后、眨眨眼又重新看向时乐∶
“第一个问题,林同学回家的路上,是否要经过水月山的松径古道?”
松径古道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上面的山路,沈衡翳调查时,发现这条小道,恰好与其中一条通往春华初中的大路相接。
而这条道的尽头,则是春华村。
水月山山路复杂多样,大小道路没有十道也有九道,但人文地区统共只有几处,几乎称得上一句“条条大路通春华”。
因而,除却大部分孩子放学走的大路,同样有很多小径能供孩子回家。
按照松径古道的开发程度来看,那边走的人应当是不多的。
时乐蹙眉思索片刻,最后肯定道∶
“经过。
我先前给每家孩子都做了家访,安一家住得偏,相比小路,走大路的路程更远,所以他回家走的一直是小路。”
“所以,他回家的路径很稳定,基本不变?”
见时乐点头答了声“嗯”,沈衡翳默默给心里列出的可能打上对钩。
路径稳定,说明经过松径古道并不是临时性/行为,增加了仇杀可能。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最后一声响,待晏景医朝沈衡翳轻声道了句“好了”,示意记录完成后,沈衡翳继续开口∶
“第二个问题,林同学、或者他的父母,平日里是否有得罪什么人?”
“这个……”
时乐眉头再次皱起,艰难摇了下头后,又迅速止住∶
“我不确定。”
面对沈衡翳偷来的疑惑目光,时乐深吸口气∶
“这一届刚从初一升上来,我这一学期才开始担任他们的老师,只教了他们十二天。
虽然有过家访,但说到底也还是称不上了解,我平常见这孩子还是挺正常的,和班里同学关系也好,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们问问他初一的老师!
……但她这时候应该还在上课,可能得等会。”
她抱有歉意地道了声“抱歉”,接着又接道∶
“至于安一的父母,其实我也没见过。”
晏景医手一顿,抬眸问∶
“林安一是留守儿童?”
“是。”
时乐叹口气∶
“其实不仅是他,我们班上一半以上的学生都是,大部分孩子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
如果要根据父母排查,一定要先进行相关联系。
只是在此之前,还是得先确定死者身份。
“时老师,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
沈衡翳沉思良久,终于开口∶
“一是林同学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随身物,类似于戴手上的红绳护身符那种;
二是,今天有没有什么时间段,是全班同学都不在的?我们可能需要对林同学的座位进行搜查。”
第二节课的铃声终于响起,操场中央唯一的广播开始播放《运动员进行曲》,各班学生陆续排队下楼。
确认学生们都已在操场集合,两道身影瞬间沿着楼下阴影,从教师办公室蹿出,径直溜进了教学楼。
初二(3)班大门敞开,反复确认班内没人后,沈衡翳照着时乐给的座位表,走向最后一列中间排的位置。
见桌上物品虽少了大半,桌子也是实木而非铁质,沈衡翳并未泄气。
他转而从兜里翻出一卷透明胶带,套起手套,小心把桌面上一本未包书皮的课本转移到中央,又反手掏出小把刷子,在上面轻轻拂过。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他不住屏息,拉开胶带按在上面。
有了!——
一枚完整的指纹印在了胶带上。
凶手的确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为了避免死者身份暴/露,不仅划糊了面部,还剥去了全身衣物。
但凶手忽略了指纹。
如果条件允许,那么指纹比对,可是能比DNA快得多的。
这下可以有效加快死者身份匹配的进程了!
沈衡翳心情大好,终于松了口今天以来唯一一次完整的气,刚想找个人分享喜悦,抬头又见晏景医就这么站在门口看什么东西,竟是一直没进来。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默默收好那枚指纹朝门口走去∶
“晏顾问,怎么了?”
晏景医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把视线转回方才看的地方∶
“你看上面的照片。”
“……哪来的照片?”
沈衡翳沿着目光看去,只瞧见了一片乌黑,下意识开口,被晏景医睨了眼后立马凑近了些瞧。
一开始他以为那片乌黑是什么粘上的污渍,凑近看才发现,都是些黑笔的墨水划痕,轻触还能感受到笔尖向下狠划留下的痕迹。
他又朝旁边看了眼放在同排位置的地方,上面整整齐齐粘着干净的证件照,下面还用贴纸标注了学生名字,而这块粘照片的板子顶头,印了三个黑体字——
“值日生”。
这么说,墨水底下应当也是证件照和名字。
这块标注值日生的板子,材质是硬纸板,表面有层光滑的膜。
照片易受损,不是下手的好地方,相较之下,标记名字的地方会更轻松些。
“晏顾问,我刮了?”
他也就意思着问一句,但还是在晏景医一声回应后才动手。
虽说载体表面光滑,但奈何痕迹太深,沈衡翳刮了半天也依旧遮了大半,只能在大片墨迹中,隐隐约约辨出三个字——
“陶于…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