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像是等候多时,见到他时毫不吃惊,反而神态更放松,甚至还愉快地打了个招呼∶
“hello~沈警官~又见面啦~”
她刚说完,又突然捂嘴,瞪大眼睛道∶
“哎呀!上次我们坦然相见,这会沈警官怕是认不出我吧~”
她动了动被手铐铐住的双手,顿时发出清脆的响,而后不紧不慢地理了理额前落下的几缕发丝∶
“沈警官~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夏求南呀~”
“你不是。”
铃兰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又往下慢慢摸起一边的卷发,无所谓道∶
“好吧,不是就不是吧~反正呀~她的身份,我还不稀罕呢!”
她努努嘴,不屑地耸了耸肩,忽而眼珠子一转,又笑道∶
“既然沈警官知道我不是夏求南,那~你知道真正的她…在哪吗?”
沈衡翳冷色地敲了下桌面∶
“坐正了,现在是我问你。”
铃兰凝视了他片刻,而后才再次坐好,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那能劳烦您快点么?你们这条件实在不怎么样,还不如我们凤飞的一间普通包间呢……
沈警官,要不你跟了我吧,以你这姿色,绝对能成为我们凤飞的招牌…服务员?”
她恶趣味地用手指卷着自己鬓间的一缕发尾,全然没管对方的毫无反应,自顾自大笑起来。
沈衡翳对这恶趣味确实无感,一声呵斥打断了对方的大笑后开口问∶
“真正的夏求南在哪?…铃兰。”
沈衡翳本意上并不想喊这个花名,他能猜到这种名字对于那里的姑娘而言是什么意味。
无论对面的人正在犯什么滔天的罪,她遭过的苦也是真,二者并不冲突。
而铃兰闻言只是一顿,慢慢转移目光,死死同沈衡翳对视,眸中冰冷,下一刻却又发出清朗朗的笑∶
“好厉害呀沈警官…这都被你发现啦?我好高兴呀~”
沈衡翳∶“……”
沈衡翳不住抽了抽眉,又敲了两下桌,重复道∶
“真正的夏图南在哪?”
铃兰双手撑脸,又慢慢打了个哈欠,随意擦掉眼角硬挤出的泪花∶
“沈警官~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已经在找那个山洞了呢?”
她抿唇,嘴角逐渐勾起个弧度∶
“沈警官~我们来问个游戏吧~你们每发现凤凰镇的一个秘密,我就告诉你们一件事,怎么样?保、证、劲、爆。”
审讯最忌讳审讯人在过程中处于被动地位。
沈衡翳刚想拒绝,就感觉衣角被扯住。
“答应她。”
晏景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音量很小,恰巧能听到。
沈衡翳看向他,面上不解,但纠结后还是对铃兰道∶
“好。”
铃兰双手一拍,神态明媚∶
“好!那就一言为定!我相信沈警官不会骗我这种柔弱女子的~那就…等你们的好消息咯~”
她微微眯眼,掩去眼底一片阴翳∶
“相信你们…一定会很喜欢凤凰镇的小~秘~密~的~”
沈衡翳目送铃兰被两名警察领走后,才转头朝晏景医问道∶
“晏顾问,为什么要答应她?”
见晏景医一时不答,他又道∶
“我原先还想让她开口说出山洞的具体位置…说起来,她为什么觉得既然我们知道她那个名字,就一定说明我们已经知道了山洞的存在?这两者并没有逻辑关系。
而且按照她的语序,更像是有意让我们觉得,夏求南就在山洞里。”
听他说完这句,晏景医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是啊,但她未必就是确定我们知道山洞的存在。”
沈衡翳一愣∶
“她那是在套话?!”
晏景医颔首∶
“我想是的。她当时提到山洞时的神情像是在试探。
她在试探我们到底知道多少。”
“…真厉害。”
沈衡翳喃喃道,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可如果真是试探,那代价于她而言不是太大了?万一我们原先并不知情,她这一来不就是打草惊蛇了?”
“抱歉,容我略微打断。”
听一直立于边上的白戢止忽而开口,让沈衡翳登时意识到还有人在,赶紧收口,谨慎道∶
“…白检察,怎么了?”
白戢止连忙摆手∶
“沈警官放轻松,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听你们刚刚谈了半天,大概生起些思路。
虽然我不清楚你们说得山洞是什么,但能听出那很重要,而明白这点的,显然不止你们,还有刚刚那名嫌疑人。晏学弟,我看得没错吧?”
见晏景医没否认,他便又接道∶
“按照沈警官的说法,她那样试探有打草惊蛇的风险。但有没有种可能,她就是故意引你们去找山洞的呢?”
……确实有。
沈衡翳思索道。
如果是单纯试探,以铃兰的心思,应当会选择更保险的法子,而直接说明“山洞”显然不是什么良策。
但如果是有意引他们去,那无论他们知不知情,结果都是一样的,也正好能达到她的目的。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山洞被找到了,这于铃兰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吗?
沈衡翳一时想不出,又转眼望向晏景医,总觉得对方对于这点,多少能有些见解。
然而晏景医直接忽略了这方目光,转脸对白戢止道∶
“白检察,既然是寻证据,那我建议你让几名随行的同事一块到凤凰镇看看。那里已经有我们市局的几名同事在了……
东都那边,不出意外也到了,有些事,还是由检察院那方亲自取证要来得好。”
“确有此意。”
白戢止浅笑着还想说什么,未等开口就被晏景医打断∶
“那现在就去吧。”
好委婉的逐客令。
白戢止笑容依旧,只是短暂停顿后便应声“好”,又朝沈衡翳一点头后往反方向离开。
确认人彻底消失在视野后,晏景医才侧目对沈衡翳报以一笑∶
“沈队长,你是不是不明白,铃兰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衡翳点头∶
“她身上矛盾的地方太多了。除了这点,还有楚记和陈…顾问回忆里的她也是。
她差点可以离开,为什么还要自己回去?她明明听起来渴望逃离。还有一开始,她和你母亲说自己没读过书,什么也不会,可后来却又自己承认自己读过书……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以及在楚记会议中突然消失的她,到底是去了哪里?
……我实在不理解。”
他原以为晏景医会头头是道地解释一番,然而事实上,晏景医也只是轻描道∶
“我也无法理解。
……但我能确定,她是恨凤凰镇的,以至于恨整个镇子里的人,甚至是与她有相同遭遇的受骗妇女。”
沈衡翳哑然∶
“可…可那些妇女……”
“那些妇女是无辜的,对吧?”
见对方愣愣地点了两下头,晏景医轻叹∶
“其实我觉得,铃兰并不是不知道。她很清醒,但也疯狂。
我尝试过用女性犯罪心理来分析她,但也仅能从她生存的环境里,分析出小部分的犯罪动机。并且我们对她的了解,更多仍是停留在陈叔和楚记的回忆里,达不到具体分析的程度。”
沈衡翳心上如有重石压顶,沉默半晌才艰难开口∶
“我以前学‘性犯罪’相关课题的时候…听说过有性被害人转变为性犯罪人的案例,是在被迫后去拐/卖/诱/骗其他妇女,也有充当犯罪团伙的‘性诱饵’,成为共同犯罪人,而其中不乏有因内心愤恨而产生报复心理的存在,但……”
他咽了口唾沫,连带呼吸也不自觉沉重几分∶
“但那种报复心理,更多是女性投射到所有男性身上,而不是投射到女性…甚至是和自己有相似遭遇的女性……
晏顾问,我不明白。”
晏景医望了他良久,忽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
“会明白的。”
那不是安抚性的语气。
没由来的,沈衡翳竟觉得这话听着出其可靠。
他回望着对方的眼睛,半晌后才点了下头,别开眼道∶
“现在我们不能干等消息。山洞问题,老邓和老李那边还在搜查,如果有不靠铃兰也能获得山洞具体位置的方法……”
见他很快调整好状态,晏景医嘴角微弯∶
“其实不一定只有铃兰知道山洞位置。在我们认识的人里,兴许也有可能知道洞在哪的人。”
“比如?”
“陆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