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石作响，李志君脚步轻快，一路过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门牌号，最后止步在一家名为“合家欢”的店铺前。
店中只坐着一名老太，手中盘着丝线，见有人才抬起浑浊的眼眸，嘴巴微张，道了声“要买什么”。
李志君随手掏了包烟，见四下无人，一只胳膊搭在玻璃柜台上，接着将烟同证件一块，慢慢挪到老太跟前∶
“吕老太好，我来包烟。”
审讯室大门被打开，方贺翎由人领着，缓缓跨出门槛，途径门口一行警察时还不忘微笑地点点头，而后略抬下巴目视前方离开。
后面出来的是面色皆为不佳的沈衡翳和郑伸。
他们在里面的审讯被全方位监控，在场人都清楚这是场以失败告终的审问，也都自觉闭嘴没再提及，只是试探地瞧了瞧沈衡翳。
好在后者只是短暂不悦，很快就收拾好心绪∶
“都别围在这了，该干活的干活，该分析的分析，我带几个先去这的网侦看看。”
他点了几个人，见几人一一应下后又转向晏景医∶
“晏顾问，你…一起？”
他看了看对方身后那名保持沉默的领路警察，瞧那人面色似乎也是不善，带上些谨慎。
而晏景医却好似没发觉，只是点点头，再朝留下研究审讯内容的警员嘱咐∶
“离审讯室几步外是专门调出审讯监控的监控室，空间挺大的，你们可以在那查。有什么不懂，可以问这位余警官。”
几人点点头应下，看那名东都警察时，眼中仍带着难以掩饰的好奇，惹得余警官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发僵，艰难应了句“随时效劳”后，转头看向晏景医，张了张口还欲说什么。
但晏景医并未理会，只是低声朝沈衡翳道了句“走吧”，便先行朝另一扇门走去，想来是代替了余警官领路的作用。
沈衡翳“嗯”了声，又没即刻迈腿，直到余光中瞧见郑伸被几名同事分别揽着揉头安慰、瞧着心情好了些后，才跟了上去。
难得出趟远门工作，还是以市局名义，首次出师便不利，着实容易打击信心。
“方贺翎不简单，又是个走惯大场合的人，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以寻常手段来审他确实不易得出什么，即使是东都来审，也不会有其它结果。”
“啊？”
沈衡翳闻言短暂愣神，有些发懵地看了看前边晏景医的背影。
这算是在…安慰他？
他快步追上，同晏景医并肩，笑言开口∶
“我还好，好歹工作个这么些年，早料到会有这类情况，而且…又不是没发生过。”
晏景医瞥了他一眼，而后轻笑一声∶
“愈战愈败？”
沈衡翳摇头，语气坚定∶
“不，是愈败愈战。”
他长呼一口气，确认后边的人离得不近，才放轻了声∶
“可郑伸和我不同，他才入职没多久，就算有些经验，面对这类人也是第一次，又是在陌生场合，失败了难免受点挫，万一想不开了又只能他自己解得开……
原本还想让他先观摩学习的。”
晏景医先前没吭声，听到末尾才“嗯”了声，而后接了句“怪我”。
沈衡翳知对方是在说把郑伸推进审讯室的事，赶紧否认∶
“唉、我可没这意思啊晏顾问，让他多接触接触也挺好的。
先前周中正那案子我就想这么干了，结果这小子不争气，才审了第一次就不肯有第二次，老这样也进不了步。所以…”
他又放轻了声∶
“还是得感谢晏顾问，代替我当了回‘恶人’。”
晏景医没说话，但眼底笑意依旧，沈衡翳见此也是乐得能够安心讲玩笑话，又开口询问∶
“晏顾问，那你们在外头围观的时候，有没有瞧见什么异常？方贺翎那样看着…如果抛开证据，确实不像有嫌疑的样子，你觉得他是不是装的？”
“你觉得呢？”
沈衡翳皱了皱鼻∶
“不好说，毕竟证据不足。但他这要真是装的，那还真是…技艺高超。”
他忍不住轻嗤，又想起某个人∶
“真的，就这演技，比起吕成才的不知道高多少，实在难辨别真伪。”
不过提起吕成才…也不知道老李那进度如何了。
他正想着，袋中手机忽而一震，下意识掏出来扫了眼，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还真是李志君的。
与此同时，他又见晏景医顿住脚步，而后传来声音∶
“到了。”
沈衡翳抬头，看了眼门前标着“网侦组”的牌子，又握了握手机，斟酌片刻∶
“晏顾问，你先进去吧，我先处理点事。”
晏景医应是没多想，闻言应声“好”后便率先开门进去。
见人走后，沈衡翳才点开消息栏——
【老李∶老沈，你拜托我的事儿我去问了，吕成才他养母还真就记得你说的前辈长啥样。】
【老李∶我概括一下，鹅蛋脸杏仁眼，大波浪齐胸发，身材高挑体态丰润，还说是她这辈子从没见过的大美人儿。】
沈衡翳颇为奇怪——
【持之以恒∶这么具体？你确定她说的是实话？】
对面回得很快——
【老李∶我肯定不可能完全信的呀！所以仔细问了！
吕老太说自个儿当初在凤凰镇老街被迫做过皮/肉生意，之前亲眼见过那名女士，还说当时她还赎走过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孩，听着挺真，但还是留个心眼好，她要真想说谎，咱也拦不住。】
老街…皮/肉生意…刚生完孩子的…女孩？
沈衡翳顿时联系起了晏景医昨晚发给自己的录音，确认这和陈竹松交代的事撞上了。
他正想着，又见对方发来消息——
【老李∶说起来，老沈，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记忆混乱，但是吧，总觉得她这描述的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老李∶虽说哥们儿也不是没见过美女吧，但像是这种，几十年前见过一面就忘不了的美女，我还真就见过，而且只有一个。】
沈衡翳不住一惊。
他先前拜托李志君去打探当年在凤凰镇调查周来富一案的女性前辈，无非是因为当时晏秦淮此人尚未被榆思年查出。
至于后来找着的晏秦淮，也只是可能性最大，并不确定就是她，而李志君的打探恰好能加深加深可能性。
……可惜只有语言描述。
等等，如果李志君见过的当真就是吕成才养母所描述的，那……
沈衡翳立马翻出先前榆思年发给自己的照片。
先前只来得及匆匆看眼，如今翻出，再细看几眼，当真是个相貌艳而不俗的人，同吕老太口述的确实相符。
他赶紧将图片发给李志君，对面短暂沉默，顶头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出现一遍又一遍，在沈衡翳看到拐角处已经出现几名湖西警员的黑影后，才又感到手机一震——
【老李∶我去，我说怎么感觉这么熟悉，这不是晏哥亲妈嘛！我高中那会见过一次，就一次！真的，不是我夸张嗷！但凡见到过真人一次，那绝对是忘不了的!我原先还奇怪呢，但如果吕老太说的真是她，那就正常了！】
沈衡翳耳中似有阵轰鸣声响起。
他说谁是谁？晏秦淮是谁的妈？晏景医的？
可他昨天在回湖西的路上，就已经当着晏景医的面提到了晏秦淮，但对方当时是什么反应？
……虽说确实看着有几分异样，但也没什么大反应，更没有提到自己与她的关系。
可是…为什么要瞒着？
晏景医一路跟案，他分明知道晏秦淮于案件而言、或者说于周来富一案而言有什么样的重要性！
他甚至还找陈竹松录了语音！
难道还有人比他个当儿子的更清楚亲妈做过什么吗？虽然是存在特殊的可能性，但那也好歹会知道些旁人不清楚的啊？
他为什么要隐瞒？是有什么隐情，还是在服从谁的话有意阻止他们查案？
沈衡翳不住心中烦躁，又见几名警员已经过来，也只得收住神色，对为首的郑伸道∶
“你们先进去，我这有点事。”
郑伸有些奇怪，和几人交换完眼神也没得出个所以然，只好先推门进去。
晏景医此时正和一名东都警员攀谈，见人进来便回神招呼，左看看右看看，依旧见不着沈衡翳，随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