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帮废物已经有了证据,我也就没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周中正想着,于是慢慢凑近,脸上顿时堆笑:
“那可不是普通的象棋,而是我亲手送走的人命。”
“你摆了几副?”
周中正闻言,见鬼般望向沈衡翳∶
“如果你们不抓住我,说不定今年就能凑齐一整副。”
沈衡翳一口气堵在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也许该庆幸。
庆幸还好真的是二十六人。
可他们也不该庆幸。
因为确确实实有整整二十六人枉死。
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默声的晏景医终于动了动,有意无意地碰了碰沈衡翳的肩,小声朝身旁询问了句:
“你的问完了?”
沈衡翳收回有些失态的神色,点点头。
昨晚商讨的时候,两人各自有需要问的疑点,表面各有所需,实则对案件来说都有重要作用,于是干脆审讯时分着问。
他的问完了,该轮到晏景医了。
周中正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口鼻同时喘着气,抬眼盯着对面戴眼镜的男人。
令他遗憾的是,男人并没有第一眼就看着他,反而先是把目光放在桌上的本子,又用手指摩挲着笔头,最后才看向他,紧接着竟起身靠近,慢慢朝他推来一张写满字的纸:
“放心,我不着急,劳烦您先答张题。”
周中正不止一次接受过警察审问。
第一次是十七岁那年打架斗殴,第二次是同事“意外”溺亡,他成了疑似嫌疑人,以及之后数次因各种看似不起眼小事进去的时候。
但无论哪次,都没见过像面前这人这样的。
他嫌恶地看了眼对方递来的纸笔,随即将笔往地上一砸,鼻腔喷出一口气:
“不识字,不写。”
“您太谦虚了。”
晏景医笑笑,眼神完全没分给掉落在地的笔。
“一中保安入职申请上的签名,是您亲自写的吧?那是一瞧便知的好字,我可没见过几人是写得比您好的,这么好的字,不给人展现一下,可惜了。”
说罢,他又从口袋里掏出根黑笔递去,眼睛一刻不动地望着周中正,看着有股不拿就不移开的架势。
周中正被这眼神盯得心慌,强忍着夺过笔,正当打算随便写写,便听前头传来重新拉来椅子的声音。
晏景医再次坐好,接着慢慢吐出一句话:
“周先生,在你童年时期,家里、或者家附近,养过什么小动物?”
没有“是否”,也没有“有没有”,甚至没给周中正留任何选择权,却又看起来是道开放题。
沈衡翳在一旁观察着周中正的变化,不免被勾起好奇心。
周中正显然被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就嗤笑出声,像是想嘲笑,又想起先前的辱骂对面前这个男人丝毫不起反应,顿时将话语吞回,咽了口唾沫,严谨开口:
“你想知道什么?”
晏景医笑了笑,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桌面,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他的眼角随着笑意勾起一道弧度,乍一看十分友善,怎么也看不出任何别的意味,周中正动了动手指,莫名觉得喉咙再次发干,张嘴干“啊”了两声,才发出声响:
“有。”
虽说答非所问,但晏景医却依然接着问∶
“那…它们的叫声是什么样的?”
周中正一愣。
这人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想这么问,方才的问题却一直回荡在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起儿时的回忆。
村子里经常会养些鸡鸭鹅的,母的生蛋可以卖,公的可以配种还能宰了吃,早上群体晃悠着到处啄,傍晚又被赶着回窝,平常叫起来,是什么样的……
是什么样的……
他拼命回忆着,脑内呈现的却是禽类扑腾翅膀,濒死前发出凄厉惨叫的声音……
不、不……
还有……家里还养过一条小狗!
小狗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很亲人,总爱蹭他的腿,小狗还很傻,被他摔地上依旧傻傻地凑回来……
不、等等…不对……
好不容易回忆起的活泼的小土狗,又瞬间倒地,口鼻间道道鲜血慢慢流淌在地上,舌头还伸在外面,眼睛直勾勾望着他。
“是怎么死的呢?”
恍惚间,男声悠远,牵引着他的思想,周中正慢慢从回忆里剥离,愣愣地说:
“是我,我杀死了它们,是我……”
他越发清醒,反应过来后,再次露出狰狞的笑意:
“我把狗摔到地上,那狗可真不经摔,才几下就被我整死了,哈…我把它埋家里的院子,这事没人知道……家里唯一会陪我玩的活物也没了…嗤…呵呵呵呵…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周中正瞪大双眼,身体前倾,极力瞪着前面的人,怎么也听不到对方肯定的回应,忽地就像被抽了气似的,跌坐回去,眼中竟带上几分落寞的意味;
“可是没人发现…哈,没人……”
他抬起头,眼眶发红。
“警官,你不就想知道,我为啥要杀人嘛?你看,”
周中正歪了歪头,咧嘴露出一个笑脸。
“只有在她们临死前,才愿意时刻关注我啊。”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沈衡翳脸色越发的黑。
他算是彻底理解,为什么进来前,旁边的人要反复强调不要拿正常人思维思考周中正的行为。
换个正常人在这不得被气疯。
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晏景医的反应,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心理素质确实很强,都这了依旧能面无表情,甚至漫不经心地按着笔头,时不时还转个两下。
简直就像是在意料之中的反应。
直到周中正再次安静,因为脱力而倒回椅子上,晏景医才重新抬眼: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男人的声音缓缓流入耳中,内容却叫他不寒而栗——
“你的母亲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