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开车,你看着人,再想想办法把你那摩托移到边上去,别到时候因为挡人道儿了,被举报。”
晏景医勾着钥匙扣转了两圈,刚撑开伞,又听到沈衡翳支吾地开了口:
“你怎么不开车还随身带着车钥匙。”
晏景医又是停顿了几秒,开口回道:
“那要不我先上楼假装拿个钥匙,顺带再吃个晚饭?”
“……当我没说。”
一号楼离六号楼相隔不远,沈衡翳拎着人挪完车的功夫,就看到两簇白光凑近。
黑色轿车的身影在黑夜中并不明显,倒是衬得车灯更加敞亮些。
刚上车,沈衡翳就被一片软乎的触感扑了面,拽下来才意识到是块干毛巾。
“擦擦,雨天骑摩托飙车,某种层面上讲,也算是人才。”
沈衡翳明白自己又被对方取笑,也不恼,毕竟毛巾是真,第一时间还是道了谢,便在脸上胡乱抹几下,又擦了擦沾了水的座位。
夜雨划过车窗发出阵阵响声,除此之外也只听见吕成才发抖时不自觉发出的喘息声,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沈衡翳犹豫了下,还是秉持着职业道德,拿着毛巾伸手给他擦去了脸上的雨滴。
晏景医用后视镜瞧了眼,也没多说。
路上与几辆警车擦身而过,应当是收到消息去现场收集证物的,而警局门前也早有人收到通知接应,这边车刚停,就有人迎上来把吕成才押走。
沈衡翳下车,下意识用手挡着雨,他两三步踏进警局,转头就看见晏景医慢条斯理地撑开伞,口罩已然齐整地戴好,虽脚步迈大,但浑然没有着急的样子。
“吕成才那边,我叫林郁青配合郑伸一块去审了,至于周中正……”
他朝晏景医看去,随即便对上了视线。
“我和你一块。”
见晏景医在轻甩去伞上的雨珠时,答得毫不迟疑,沈衡翳也是松了口气,应了句“行”。
穿过警局长廊,时常有警员打声招呼便匆匆路过,沈衡翳依次回应,待到靠近审讯室后才开了口:
“你有想好怎么审他么?”
事实上,这场案子未解的谜团还是太多。
例如为什么周中正会攻击吕成才、周中正关注宋函英的真正原因、还有周中正模糊不明的犯罪动机……
每条都在围绕着周中正,每条都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框架。
吕成才那边不用担心,以他那精神状况,再加上有林郁青在,只说几句估计就能叫他全盘托出。
难点依旧是周中正。
晏景医看出他的顾虑,却仍只是轻轻拍了两下沈衡翳的肩,犹豫一下还是没套防护服,伸手又理了理脸上的口罩:
“接下来,可能得沈队继续帮忙充当恶人了。”
审讯室内早经过安排降低了温度,推开门便是一阵冷气扑面。
周中正大晚上被叫到审讯室,本就心情烦躁,见人进来,眼中自带一股狠厉地望去,死死盯着率先进来的男人。
这男人戴着副眼镜,看着怪文雅的,下半张脸都被口罩遮着,就露出一双眼睛,眼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别说,还挺亲切,瞧着不像警察,更像个教书的。
想想就是个烦人的。
他又把目光放到后面进来的人,瞧见那人左眼下边的疤就晓得,是昨天那个暴躁的“愣头青”,而后甚是无趣地移开眼,重新看向已经坐好的那个眼镜男。
晏景医从进门起就感觉到嫌疑人对自己毫无顾忌的打量,对此也是见怪不怪,自顾自地先拉开椅子坐下,而后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笑了笑:
“晚上好啊,周先生?”
语气轻松得反而叫周中正有些许不适应,他本就不喜与人交谈,见着这种情况就更不知该如何应对,干脆闭口不答。
意料之中的结果。
晏景医也不等对方的反应,继续道:
“宋函英确实是个优秀的孩子,您认为呢,周先生?”
听到名字,周中正才有了动静,再次抬眼,警惕地看着面前依旧带着笑意发话的男人。
“乐观、开朗、好学、勤奋、待人友好……
都是些难能可贵的品质,您说对吧?这么好个孩子,怎么就遇害了呢。”
他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眼中却一直在观察着周中正的反应。
这人既有耐心,又容易急躁,同时还具备很强的警戒心,明明渴望得到人的关注,又因为戒备在极力在警方面前压抑这股欲望。
看来得加把猛料啊。
见周中正被铐住的双手已经不自觉握紧,晏景医发出一声轻笑:
“周先生,您放心,警方从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者,也就是说,您马上就要出去了。”
“……你什么意思?!”
周中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拍椅想起身,却见面前的男人面色不改,甚至有些愉悦地对他说:
“实不相瞒,周先生,我们已经抓到凶手了,噢,您兴许还不知道,就是您今早袭击的那名小偷。”
晏景医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无视周中正愈加惨白的面色,继续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说道:
“说来也巧,我们先前查了各处监控,经常瞧见穿着您那件保安服的身影在受害人附近转悠,您和嫌疑人又身形相似,这不,找着人后才发现是个误会,实在不好意思,这一天的委屈您了,这就给您放开。”
沈衡翳原先还在旁边听得起劲,边感慨真会编,边又不禁怀疑这样是否有效,忽而就感觉到旁边朝自己投来的视线,随即便点头起身,作势就要进去解开周中正手上的手铐。
还没等他靠近,周中正便用禁锢的双手狠狠敲打审讯椅,双眼通红,嘶哑地朝沈衡翳吼道:
“别过来!”
他喘着粗气,又被审讯椅挡住起身的行为,狠狠摔了回去,猛地又看向晏景医,忽而发出一阵嘶哑粗粝的笑:
“小白脸,你他娘的看不起谁呢?嗯?是不是就因为老子残疾,你就觉得同样件衣服,杀人的肯定就不会是我?”
无需晏景医坦白,周中正便自动脑补了原因。
沈衡翳原以为晏景医会安静等周中正一口气说完,谁料这才几句,晏景医便歪了歪头,带着几分戏谑地说道:
“难道不是么?”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周中正。
至少沈衡翳能肯定,如果周中正是自由之身,就算没有工具也要冲上去赤手空拳把晏景医打死。
显然,周中正本人也是这么想的,却也只能无力地狠狠敲着审讯椅,怒目圆睁地盯着晏景医,继续他还没说完的话:
“都他妈是狗娘养的玩意,就吕成才那个一见“条子”就腿软的废物,哪来的狗胆杀人?!老子就算残,也他娘的比他强?!”
凭什么因为老子残就看不起老子?!
凭什么因为老子残就让老子走?!
都他娘一帮狗眼看人低的狗屁玩意!
周中正死死攥着拳头,全然不顾指甲深深嵌入皮肉的疼痛,满脑子只想着让面前这个男人正眼瞧自己。
晏景医却仍只是淡定看着,见周中正已经因为发脾气耗了大半力气,坐回椅子上喘息后,才缓缓开了口:
“所以…您这是承认罪行了?”
周中正呵呵笑道:
“老子不早就说是我干的,那小子知道的啊。”
他朝沈衡翳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
“可老子也早说了,你们没证据,判不了老子的罪……
但判罪也他妈比你们把老子的功劳白给了吕成才那个废物玩意好!”
功劳?
他把杀人称为功劳?
整整二十六条人命,在他眼里不是罪行,而是功绩?
沈衡翳不觉握紧拳,差点真没控制住就想拍桌而起,又感觉手背被轻轻拍了两下。
是晏景医。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表情,语气上也没什么波动:
“不急,我们现在兴许聊点别的,好让我们相信,你才是真正的胜者?”
见周中正眼中带上股颇有兴趣的意味,他才接道:
“就比如…谈谈宋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