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回了家,阿布一如既往扑过来。他蹲在原地撸了它几下,隐隐地听见秦玥在打电话,但听不清。
他默默走进客厅。秦玥纤瘦的一个窝在沙发边缘,桌上有半杯没喝完的咖啡,咖啡渍在旁十分明显。
“那你又凭什么呢?你对安安负责吗?为什么我们之间所有事都是你主导着?”
易安停住脚步。
“停,停,我不想听你扯工作的事。”
“易世言,你总把我和孩子当成你的附属品,从打电话到现在,你根本就不真诚。”
没给电话另一头解释的机会,秦玥立马挂了电话。平息几秒,端起咖啡凑到嘴边,彻底凉了,又放了回去。
她回身叫阿姨,看见身后站得笔直的人,吓了一跳。
易安平淡地望着秦玥,沉默着,微皱的眉头却也问出了所有的疑惑。
秦玥从沙发弹起来,避开这明晃晃的发问,过来亲昵地挽他胳膊拉到餐厅去。
“今天让阿姨做了羊肚菌板栗汤,我看你昨天熬夜了,给你补补。”
易安木讷跟着。
而她挽着的这只胳膊,就是受伤的手,他也没有避。
*
赵其开了门,踏上鞋垫,关门的手顿在半空。
屋内安静极了,她是说,缺了豆豆激动跑来迎接的安静。
鞋也来不及脱,她冲到卫生间打开门,隔断间门开着,豆豆不在里面。
耳边瞬间轰鸣,呼吸停滞。她马上拐进自己房间,床上,桌底下,连豆豆经常钻的衣架底下,也没有它的身影。
太安静了,安静得她要窒息了。
赵其僵在原地,继续往客厅去找,也许沙发边,也许电视柜下,盆栽后面呢,还是窗帘下……
刚走到客厅中间,腿已经软了,这些地方目光所及都能探到,可是没有。
来不及崩溃,不敢接受可能猜想到的恐怖。她跑进何温英的房门前推了进去,一张脸惨白,呼吸沉重。
何温英正在床上看手机,听着别人给她发的语音,难得的,外放的声音很小,小到赵其根本听不清。
她冷眼瞪了闯进来的女儿一眼,又继续回对方微信:“好好好,真是麻烦你了,这也真是实在遇到难处了。还得感谢你呢!”
“妈……豆豆呢?”
“你帮得可太多了,这人情我欠你可大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了……”
“妈!豆豆哪去了?”
“什么啊说啥话呢!我家这个哪能攀上你儿子,去当个伴娘还差不多,谁以为你都像你有福气……”
“何温英!我问你,豆豆哪去了!”
赵其摔下书包,双目湿润,额头处青筋凸显,苍白的唇止不住得抖着。喊完,她好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
何温英从床上立起来,瞳孔缩小,不可思议地僵着表情。不敢相信自己养的小兔崽子,居然会咬她亲妈了。
“你念书念狗肚子了?敢叫你老娘全名?”
赵其耳膜都跟着痛起来,已经没有任何耐心再听她的质问,直接冲到床边,几乎尖叫着问出来:“妈!回答我!我求你了!豆豆哪去了!它哪去了?!”
何温英错愕又恼怒,推一把赵其的胳膊,后者失去平衡瘫坐在地上。
“送走了!”
耳中的一切瞬间失了声,像被突然拔出的水塞,世界彻底安静了。胸口一阵阵刺痛,伴随着呼吸,爬遍她的躯体。
“看你死了孩子的样子,什么时候我死了,你也有这反应,我就知足了!”
何温英继续骂着,可赵其却听不见了,她扒着母亲的胳膊,鼻涕眼泪不受控制:“送哪了?送哪里了?”
箭在弦上,她只等着母亲说出那个地方,不管在哪,不管多远,她立马能起身赶过去。
那是她省下自己饭钱从小养到大的宝贝,是她在何温英一次次斥骂责打中一次次报下来的小生命,是她每每心灰意冷看见它总觉欣慰的精神慰藉……
可现在看不到了,也不知下落,她慌乱如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何温英挣开胳膊,见她没出息的模样怒火中烧,手指着她的头:“人都快吃不上了你还想着畜生!我没给它扒了皮炖了就不错了,多一张嘴吃的不是饭?吃饭不花钱?”
赵其几乎要尖叫,她拼命压制住崩溃的趋势,企图解释:“不是的妈妈……它没有额外花钱,都是我自己的饭钱,我省的自己的饭钱,我可以不吃的!真的不差这一点……”
“小畜生!你闭嘴吧!”
何温英打断她,咬牙切齿,心一抽一抽地疼。她实在理解不了怎么能为了一个畜生不吃饭,还长着身体呢!一个狗而已,自己的闺女怎么就像要跟自己拼命一样?
她这样都是为了谁?不就是为了赵其,为了这个家吗?!
“我说话你就记不住?我说你爹现在一分钱不往家拿,就靠我一个月三四千那点钱供全家你记不住?我还得顾一条狗?我去菜市场都捡烂菜叶子,同事们都开始接济我了你知道吗!”
“你个小孩丫丫,耳后不知天鼓响!自私自利!”
赵其捂一把脸,手上都是泪,呼吸带着胸口刺痛,跪在床前:“我什么都不要,我可以去要饭!我可以去打工!我就要豆豆,我就只是想要一个豆豆!妈,我从来没求过你,我求你告诉我,你把它送到哪去了?!”
每说一句,床捶得闷响。
“净他妈说些屁话!给我滚!”
赵其站起来,退后几步,生生吞咽着彻骨的绝望:“送走一只狗改变不了这个家,妈妈,该离开这个家的是你的男人,是你出轨的男人。”
“那我怎么办?离婚我自己怎么活?没钱没岁数还带个上学的闺女,谁要我?你爸找不到工作是暂时的,她怎么说也是你亲爸,这还是个完整的家!”
赵其轻轻摇头,笑了声:“都是狗屁。”
何温英声泪俱下,大喘着气,一下又一下捶自己的胸口:“你就是要逼死我,逼死你妈,我就该什么都让你称心,我苦了你了,我就腆个逼脸应去卖!这样你就满意了!”
世界安静了。
呼吸也停滞了。
眼前渐渐模糊了。
一切挣扎与呼喊在空中飘荡,最后又落到原点。回头,一颗子弹正中眉心。
忽然,这天地间,一切好像都没了意义。
她沉默了,慢慢转过身,孤魂野鬼般离走。这一刻,赵其被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