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不喜欢高馨,但有一点不得不佩服:高馨某方面的韧劲强得很,什么打击都不会折了她的攻势,状况一时不好就转移注意力,好了再回来。净挑好日子活着,从不把烦恼挂在脸上。
不像她,感受到一点点不安稳的因素就急忙缩回触角自御起来。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高馨一痛能高调地招揽来许多人,在年级也能混得风生水起。而赵其吃药吃得已经有了耐药性也没人知道,半个高中生涯要过去,在班里的存在感依旧低得不能再低。
鼻尖萦绕着跳香,赵其心酸地勾了下唇角。
*
放学路上难言的沉默,车上的人很少很安静,这次他们都没有拿出书本来。
先打破僵局的是易安憋了一整天的解释,说,暖贴是买给她的。
也许自卑的地基打得太牢固,赵其只点头应下,并没有露出易安期待中的释怀来,脸上的阴郁依旧遍布。
她只说:“没关系的,没关系。”
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件事。
赵其见易安依旧蹙眉望着自己,挤出轻松模样的笑容来,很想抬手抚平他的眉间却又放了回去:“我知道啦,我只是不太舒服。”
易安听言舒展开眉心,望着少女淡漠疏离又多情易碎的眉眼,突然发现横亘在他俩中间的东西是复杂难言的,可能是仅靠他们俩人无法解决的——世俗的眼光。
以及这眼光所转化的实质伤害。
无力感笼罩全身。
易安这次一直送赵其到家门口,她劝他回去几次,他没应声,只稍远些在身后跟着她。
一长一短的影子收缩伸长,慢慢地重合在一起。除了外壳子,内里都是一样的。
昏黄路灯隐隐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少年眸中黑亮,望着整栋楼,视线随着一层层亮起的感应灯挪动。
赵其每走一层都到楼道窗户那里往下望,确定那身影还在楼下,慢慢地越走越快,每看到时心中的不安便被安抚一些。
她庆幸起自己家的楼层很高,所以她一共可以看易安四次,四次他都在,四次看下去时总能远远地与他对视。
时间忘记了,寒冷也忘记了,只有两两相望中的试探和安全感的不断给予。
开门的瞬间,眼前突然一黑,额头挨了硬物的重击,本就虚弱的赵其直接站不稳跌在地上。
一个被砸瘪的苹果溅着汁水滚落在地上。
“打麻将打麻将,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还是你喜欢超市那个小寡妇?那你死她床上去吧!”
何温英尖锐具有攻击性的嗓门生怕这个楼的人听不见。
一向沉默的赵前明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急得要跳起来,威胁似的指着何温英布满皱纹的脸:“孩子在面前,你他妈别乱说,我不就打个麻将,你看你个尖酸样子!”
“就打个麻将?你工资少拿多少回来,你他妈当我不会数数吗?”
“谁还没输的时候!我自己挣的钱,你瞎逼逼什么东西!”
“你个丧良心的……”
你一言我一语,夹枪带棒,以侮辱对方为主要目的。分贝越来越大,怨气冲天,听几句就仿佛也要跟着恼怒起来。
没人注意跪坐在地上的赵其,额头红肿,脸色发白。
但却也在他们口中是吵架要被考虑的“孩子”。
只有小豆豆摇着尾巴哼唧着围着赵其踱步,舔掉她落在地上的眼泪。
末了,赵前明走到门口换鞋,瞅了自己闺女的惨状一眼,目光并没有赵其期待中的内疚心疼,反而透露着像是抓到对方漏洞一样的兴奋光芒,指着她的额头道:“你妈就是个泼妇。”
“呸!”何温英毫不犹豫反击,“像你好,窝囊废,爷俩两个窝囊废!”
她恶狠狠地盯着被赵前明摔上的门,将余怒泼到赵其身上:“坐着要饭呢?砸一下砸出病了?矫情样子!”
围裙被扯下扔到凳子上,随后又是摔门声,没一会儿哀叹自己命运的哭嚎阵阵传来。
赵其抹干了眼泪站起身,她的悲伤总是无声的。
所以她的反抗也总是无声的,或者在她人眼里就是无动于衷的,她可能确实是窝囊废。
所以这是她不受老天眷顾的理由吗?
易安走出小区门口时,低着头的他视线内出现一双LV的蓝白休闲鞋。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熟悉的檀香味夹着烟味屡屡钻入鼻腔。缓缓抬头,对视上一黑一白的眼睛,乖戾的兴奋光芒在数个深夜扰乱他的睡眠,将他摁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不得。
他仍还记得鲜血喷溅在脸上时滚烫的感觉,伴随的是骨骼断裂的剧痛。他只见过这张脸被鲜血染红一半的样子,褪了色后的眼睛,原来是这副模样。
滕立唇角上扬尖锐如钩子,声音似乎夹杂着不受控制的颤抖:“安啊……我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