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普通人，不是愚人，也不是骡子。

她浑然不觉编号耻辱，甚至在认真考虑自己的编号。

沈骁愣了半晌，心里软了一片，轻声说：“你有好名字，就别想这些了。”

“也对，”女孩马上不想了，她伸出一只手，“第一次见面，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春来，L2011，很高兴认识你。”

沈骁彻底呆了。

她这是要…握手？

守夜人和愚人，主动握手？！

春来等了半天，看对方丝毫没有伸出手的意思，有点心虚地问：“我做的…不对？”

沈骁脑回路完全乱掉：“什么？”

春来声音比刚才小了不少，说：“书上说，第一次遇见的人，要先自我介绍，然后握手，这样就算认识了。”

书上？

沈骁脑子里突然冒出父亲的话：

“从来不让她随便出门。”

“守夜人里都没几个见过她的样貌的。”

“只能天天关在家里。”

林正初曾经满世界找她，说又跑丢了。

她刚才也说自己溜出来的，而且行为举止怪异。

沈骁脑子里叮的一声，突然想明白了。

这位千金大小姐，或许的确如父亲所说，很少出门，很少与人接触。

但一定不是因为身体不好。

沈骁犹豫片刻，终于也伸出胳膊，轻轻握了握小猫头鹰的手。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熟人了。”春来像是松了口气，话音明显轻快起来，“可L2011好长，平时叫起来会不会很不方便？你爸妈也这么叫你吗？”

“他们叫我十一，一般熟了的，都会叫末尾两位或者三位数字。”

“那岂不是会出现好多十一！不对，这个算小名吧？小名重名好像挺常见的。”

“…这么理解也行。”

“我是浪潮六年生，你是浪潮二年，比我大四岁，那以后我叫你十一哥哥，好不好？”

…又是惊世骇俗的发言！

还好巷子里只有他俩，这种话要是被旁人听到还了得？

沈骁赶忙岔开话题，说：“之前好端端的，你跑什么？”

春来撇嘴：“没怎么，就是看到了我爸的学生。”

她说得含糊，但沈骁马上意识到是林正初，心里紧张的打鼓，又问：“…你家人不知道你出来玩？”

春来点头。

沈骁脑子都炸了，对方是执政官的千金，还是偷跑出来的，林正初就在附近，这万一被人发现自己和她在一起，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即便林先生不追究，回到家也免不了被父亲一顿打。

沈骁当机立断，抓住小女孩的手腕：“走，送你回家。”

春来挣脱不开，一口咬在沈骁手上。

沈骁疼得呲牙，又不敢说重话，干脆胳膊一甩，转身要走：“那你自己玩吧，我回家了。”

袖子又被拽住，身后的小姑娘带上哭腔，小声说：“就陪我玩一会，一会会儿就行，好不好，十一哥哥…”

沈骁浑身一抖：“别！别这么叫我！”

春来把沈骁的反应看在眼里，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眼中闪过一丝调皮，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十一哥哥！”

“都说了不能这么叫！”沈骁慌得左右张望，“你是守夜人！执政官的女儿！”

“那又怎样，我高兴这么叫，”春来晃着脑袋，“十一哥哥？十一哥哥！”

沈骁魂都快被喊没了，最后只能咬牙答应：“好！我答应你！但只玩一小会，然后我送你回家。”

春来得逞：“十一哥哥最好了！”

沈骁：“…你再这样我走了。”

春来捂住嘴，点头如捣蒜，笑得像朵花。

狂欢还在继续，沈骁刚开始担心被发现，玩什么都提不起劲，可过了好久也没见人来抓他们，他便逐渐把心放回肚子里。

两人先去小摊吃东西，春来眼大肚子小，点了一堆吃不完，结账时候还没钱，沈骁只能忍痛割掉平日里的零花钱，又把剩下的打包带走，让小姑娘抱在怀里，边走边吃。

吃完了又去听人说书，说书人讲的是多年前春原先生从怪物手中救了一座城的故事，时而嬉笑怒骂，时而手舞足蹈，还用各种道具丰富声音效果，愣是把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讲的惊心动魄。

沈骁全神贯注，听到激动处甚至握紧了拳，大声喝彩，可身边的春来却哈气连天，一点兴趣都没有，还吐槽沈骁怎么和老头子一样，喜欢听这种无聊的东西，周围人听到无不咋舌，沈骁赶忙歉意的把小姑娘拖走。

后来，两人又去套圈，春来跃跃欲试，却一个都没投中，剩下最后一个圈的时候，她把圈推给沈骁，沈骁以为她想要最大的玩具，心想稍微有点难度，小姑娘却伸出手，眼巴巴的指着大玩具旁边的小猫头鹰木雕。

沈骁是套圈熟手，轻易拿下木雕给春来，看她脸上戴着猫头鹰面具，手里抱着猫头鹰木雕，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于是问：“这么喜欢猫头鹰？”

“嗯，超喜欢。”春来说。

“那…想不想看猫头鹰花灯？”沈骁说。

他嘴上故意这么说，实际根本不知道花灯那里有没有猫头鹰，只是沿着花灯一路走，就可以把春来送回家。

春来犹豫了一下，沈骁还以为自己的小算盘被发现，谁知小姑娘下一秒在上衣兜里摸出一个银币，双手递给沈骁：“送给你。”

银币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正面是一只猫头鹰，反面是一个花苞，银币里藏着机关，只要拨动猫头鹰的嘴巴，反面的花苞就会绽放。

沈骁跟父亲见过一些世面，瞧着精致程度就知道价值不菲，马上推了回去，“不行，太贵重了。”

“你请我吃饭，又送我猫头鹰木雕，还陪我看花灯，我也得回个礼，书上说，要礼尚往来。”春来说，“这是我的生辰银币，你拿上不要丢，等我能出门了，我就去找你玩。”

生辰银币，沈骁有听说过，这是一种特殊的银币，由守夜人打造，银币一套两枚，内有机关，打开机关可指示另一枚银币的方位。

珍贵而稀有。

沈骁自然是不敢收，一方面因为生辰银币本身贵重，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愧疚，小姑娘真诚待自己，甚至赠与生辰银币，自己却怕这怕那的哄骗她。

她的确是守夜人，但一个尚未觉醒异能的五岁小女孩，有什么可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