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方看来,这处虚无之地只有一团小小的光晕,背景也似乎在烘托一般暗了下去,不似烈日般夺人视线,却无声地伫立于此,在彼此都在运动的情况下保持了相对静止,但彼此都知道,在双方视线之外,我们都在围绕一个更大的目标旋转着,而在这处之外,还有更大的目标,更复杂的路线,更纯粹的行进本身。
那是远星的物语。
但对冷雨泠而言,此刻,她即是月,双刀即是月华。
月色与夜色共舞,也与晴空共舞,一个出落台前,一个隐居幕后。
在数不尽的时光之中,月华成为了一首幽静的乐曲。
冷雨泠处在旋涡的中央,感知着自我。内力自从解除第一重情锁以来水到渠成般突破离合质的瓶颈而后来到初合质,世界在眼中又轮换了一次模样:
万千生灵体内皆是运转着一股原初的内力,这内力太过弥散微小以至于相互之间无法觉察;但修行之人与之不同,身内运转的内力有意识般自成一个轮回,不断与外界之炁交互的同时捕捉到与自身相契合的炁力而化为自身所用,不契合的部分则直接归还自然。
好像大体看来这处体悟浑然自洽而毫无问题,但她稍一思考便知道不仅仅如此。
如若这炁时刻都在被消耗,那么炁何时被补充,又如何被补充呢?
如若时间万物归咎于炁,这炁在鸿蒙诞生生灵之时就在被消耗着,那么按照这个逻辑来看,应当总有一天炁会被耗尽的。
那到此时,要么世间万物失去灵气,道统没落,世间被闭塞填充,而后又将面临什么?
冷雨泠只觉得轻盈的感觉消失,换来额头的一滴冷汗与不知何处起的不安感,令她躁动,亦令她感到些许无力,这种被观测角度限制的未知感,就像无时无刻都在交叠的无数时空一般,偶尔冲撞,双方都觉迷茫。
问题从来不会独自出现。如果她无需多久便能思索出这个问题,那么古往今来如此多修道修真者,这些人又是否给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给出了什么样的答案?在终将穷尽的背后,是否有解决的办法?
似乎思考到最后,问题的真谛已然变成了问题本身。
常言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知道最终一切她都将在或许不远的未来知晓,但这结果未必是她所能承受的,但如今还缺少太多太多。
她无暇多想,她必须起身,用自己的手足去丈量前进的一尺一寸一毫一厘,去找青尘,去为自己找一个公道,也找一个真相。
……
在两仪阁外,已是月上柳梢的时辰,两仪的另一缕残魂靠近仍一樽雕像般闭目调息的青尘,有些丧气地扰动了此地的气场。
青尘睁开了双眼。
“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称你师兄,呵,也罢。我知你晓得你身上发生的事,你也知我马上要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当是我最后一个请求——帮帮冷雨泠那孩子罢,也当帮帮你自己。”
“……宁止平,你这是何必。”青尘知道两人都有许多话无需言明,自己便也省去了许多个何必,他何必要固执己见,何必要去争那个结果,又何必……只是这些话也没有宣之于口的可能了,或许这缕残魂只剩执念,而“宁止平”已经消失在了两仪阁封锁的那个午后。
——只不过是想这世间少些阴差阳错。可惜残魂也是魂,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此乃天机,我无法向你言明。言尽于此,我走了,凡事最终还是由你定夺。”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将此生最后的气力全部耗尽了一般。不同于青尘以往所见的随风溃散,他鹅毛一般地缓缓落在地上,却恍然找不到着力点,又缓缓坠入,在灵魂缥缈的重量之中,他向地心而去,只是最后他的脸上不是一切终了的空灵,而是初生一般的茫然。
“师弟,……走好。”这话也没能够传到他耳中。
宁止平觉得有些不合常理,被命运推着走了一辈子,怎么就偏偏此时无风呢。
……
禾归知道,这次自己约莫是玩完了。
在掌门单独询问羊角辫之时他便心中警铃大作,现在已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连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只是这种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惆怅在与言川的一个转眸对视之中立马掉得渣都不剩,几乎是立刻便转为了幸灾乐祸。
至少有好戏看不是?禾归将这种戏谑按捺在心头,他至少还能看看这俩人如何上演一出兔死狐悲的戏码。
可当一炷香后掌门又将言川拎出来单独询问之后,禾归便在心底也笑不出来了。
这种分人的审问,除了落得个盖棺定论的结果之外,多半也不会让自己获得多余的信息了。
禾归向羊角辫的方向晃了一眼,对方却并没有回头对视的默契,可能天生不是一路人罢,不过与言川对视,便是一路人么?
但就在沉默之中,在等待的煎熬将禾归磨得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时,光幕缓缓落下,离虚并没有将光幕落在自己身边,而是直接将供词之中的部分录影放出,对着众人开口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