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驿馆休息了一会儿,便去宋明烟的府上赴宴。
这间院子也是御赐的,虽然面积不大,也没有什么豪华的装饰,但也算一应俱全。
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怀远县县令康建也来了。
见到路夕绝来,康建连忙将主位让了出来,上前迎道:“我今日在衙门听说御史大人来了,顿时感到无比的荣幸,特地沐浴更衣过,才敢来见您。大人说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
路夕绝温和地笑道:“康大人言重了,您是前辈,我应该多像你学习才是。”
康建道:“御史大人如此说,真是折煞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哪里担得起前辈二字?”
说着,他带着路夕绝到主位坐下。
路夕绝没有拒绝,毕竟二人的官位的确相差悬殊。
宋惊落和星月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
宋明烟和康建相对而坐,她旁边还坐着温成雪。
康建开门见山地说道:“听闻是御史大人向陛下提议让宋家军来守怀远的,陛下让你来此查探情况也是应该的。只是下官认为,大人的提议失之偏颇。怀远这间小庙,还是容不下宋家军这尊大佛。”
宋惊落闻言看向宋明烟,她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看来这几日没少受康建的气。
路夕绝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康县令是说陛下的决断有误?”
“下官绝无此意。陛下和大人只是被蒙蔽了,不知道宋家军有着虎狼之心。他们到怀远不过短短几日,就打伤了众多怀远守军,怀远百姓也被他们所扰,民怨沸腾。这桩桩件件,我都不曾冤了他们。”
宋明烟并未说话,旁边的温成雪说道:“康县令颠倒黑白的本事太高,说的我都要相信了。你只说宋家军打伤怀远守军,为何不说是怀远守军先动的手,宋家军是为了保护我们将军才反抗的。这天底下难道还有只允许挨打,不允许反抗的道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民怨沸腾绝非一日之功,你却轻而易举地将这项罪名赖在刚来不过几日的宋家军身上,你是当御史大人是傻子吗?”
不愧是路夕绝看中的人,此人头脑清晰,口才更是上佳。
宋惊落不免有些头疼,虽然她知道路夕绝的提议是为了帮她们,但他也不得不站在袁启的角度去想问题。
如他所说,怀远的确是淮都周遭各县最最难啃的骨头。这里上至县令,下至小兵,只要有一官半职在身,全都有后台撑腰。
宋明烟带着宋家军到怀远来,要跟这么一帮老狐狸抢地盘,怎么也得扒掉三层皮。
如此一来,既能借宋家军的手整治怀远的关系户,让他们吸引所有的炮火,又能牵制宋家军,让他们没时间想着谋反。
宋明烟又是个女人,在军中的初始威望肯定比不过男人。
不得不说,路夕绝这一步棋走得无懈可击。
表面上是袁启听他的话,实际上却是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路夕绝唯一的私心,就是在推举军师的人选上。他一直都知道温成雪的才华与野心,却把他说成一个连芝麻小官都做不上的废柴。
袁启也许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对宋明烟有那么多猜忌和疑虑。但毕竟,他们一个是疏于谋略的女人,一个寒门出身无依无靠,他终究还是没放在眼里。
宋惊落一开始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帮宋明烟。他可不像一个莫名其妙会帮助别人的人。
难道他笃定宋家如果得知了他的身份,又承了他这份情,就一定会帮他成就大业吗?
路夕绝开口道:“怀远守军和宋家军之间的矛盾牵涉甚广,我管不了,也不该我来管。康县令,按照正常流程,你若有何不满,应该向上级报告,而不是跨级向本官哭诉。不过,等回了淮都,我会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知陛下,至于谁对谁错,也全由陛下定夺。”
宋惊落在心里默默吐槽,他看似说了这一番话,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不愧是从小就在官场摸爬滚打,玩得好一手推卸责任。
她站在路夕绝身后,收到了宋明烟递来的眼神。
宋明烟放下筷子和酒杯,说道:“你们先聊,我有些醉了,出去解解酒。”
路夕绝微偏过头,对宋惊落说:“你陪着将军去吧,顺便把我带来的礼物拿给她。”
宋惊落应了一声“是”,便跟着宋明烟走了。
二人走到无人的地方,宋明烟立马担忧地看向她,把她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问道:“你的伤好些了没?快让我看看。”
宋惊落笑着制止她:“我没事,好着呢。”
宋明烟皱起眉,怒气冲冲地说道:“你真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你气死我算了!谁让你冒着生命危险给我铺路了?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下次你管好自己的小命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更不会领你的情!”
宋惊落无奈笑道:“好,下次不管你了,就让你自生自灭。”
“你最好说到做到。”
宋惊落又道:“我帮你也不全是为了你呀,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宋明烟的胸膛剧烈起伏:“帮你自己,需要用性命去帮吗?宋惊落,你能不能不要对自己这么狠?做什么事情之前能不能想想自己还有家人,我和父亲,还有宋岸都在家等着你呢。”
说着,她自己反倒掉起了眼泪。
宋惊落也慌张起来,伸手去帮她擦泪,软了语气说道:“对不起嘛,下次肯定不会了。”
就这么被宋明烟含泪的眼睛怒视着,她有好一会儿都不敢说话。
估摸着她应该消气了,她才问道:“你们和怀远守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到怀远守军,宋明烟更是一肚子的火,她带着怒意说道:“从我们到怀远开始,他们就百般刁难。表面上把守城权让给了我们,但是也只是守个城门而已。城里的官署地方小,住不下这么人可以理解,但他们也不让去城外扎营,说是什么怕吓着百姓,害得好多将士都只能去睡大街。我们在大街上睡,也要被他们驱赶,弟兄们实在气不过,才跟他们起了争执。”
“康建就是故意的,想让你们知难而退。但是看你们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准备倒打一耙,去向上面告状。”
“可是他告了我们又能怎么样呢?是陛下让我们来的,谁也赶不走。”
“陛下只会放任不管,既不会让你们离开怀远,也不会出手帮宋家军改善处境。毕竟宋家军的名声败坏,是他喜闻乐见之事。”
“那就只能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吗?”宋明烟气愤地问。
宋惊落叹了口气,问道:“温成雪此人如何?对你可还算忠心?”
宋明烟提起他声音都小了不少:“到还算是忠心,就是嘴太毒了些,我每次看到他就想打他一顿。”
宋惊落笑了半天,才说:“只是嘴毒而已,你再忍一忍吧。此事你不妨低下头去问问他有什么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