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救她。如果只是合作关系,她虽对他有用,但也没到用性命作赌的地步。
在此之前,他们也没有任何的交集,更别提交情。他也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拼命救她干什么呢?
她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试探着问:“大人为何救我?”
“在下水性不错,方才那般境地,的确只有跳入水中才能逃脱。你与我同处险境,又是我的表妹,我怎能不施以援手?”
“不过恕在下多管闲事问上一句,姑娘水性不好,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往河里跳,是何缘故?”
宋惊落虽然知晓他的真面目,可表面上还要同他虚以委蛇。她想了一会儿之后,如实说道:“因为,河里有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天上闷雷阵阵,几颗豆大的雨滴落在宋惊落的脸上,不出半柱香,便织成了串串珠帘。
宋惊落道:“我们去树下躲一躲雨吧。”
路夕绝点点头,随即站起了身。
在树下,她突然看到路夕绝眼前的白布被鲜血染红了两块,然后顺着脸颊渐渐滑落下来,像在他脸上划了两刀一样可怖。
宋惊落莫名吓了一跳,忙后退了两步。
她突然想起前世,路夕绝将那些不服他,痛骂他的人全都判了凌迟之刑。他父亲路鸣,也在其列,还是路夕绝亲自行的刑。
行刑之日她也在场,路夕绝此刻的模样,像极了那日他脸上溅的血。亲手凌迟自己的父亲,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就像屠宰场无情的屠夫,只是在宰杀猪肉而已。
从此世人无不闻之色变,他们都在心里骂他不忠不孝,弑父杀君,手段残忍,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虽然她前世也杀过人,可她心目中,那些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就是她与这个世界最深的羁绊。
即便不亲近,甚至带着恨,她也没办法下手去杀他们。
旋即她又想起自己常常做的与路夕绝有关的梦。
梦中人总是穿着一身青衣,背对着她,一手拿着玉箫,一手拿着纸伞。慢慢地,他转过身,脸颊上流下两行血泪,用失落中带着恨意的语气对她说:“你食言了。”
她一直不明白这个梦的含义,因为在她记忆中,她与路夕绝的交集并不算多。
路夕绝察觉到她的后退,心中有些不解。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宋惊落就似乎对他格外的忌惮,他想不通是为什么。
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
宋惊落问他:“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她觉得应该快些离开这里,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路夕绝随手在脸上一擦,不仅没擦掉那两条血痕,反而让自己的整张脸都染上了血,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骇人。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老毛病了,并无大碍。我的眼睛坏了,不能见水。”
宋惊落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愧疚,她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张方帕来,递给他:“用这个擦吧,你刚刚全都抹脸上了。”
路夕绝一愣,伸手接过帕子。帕子被水洇得潮湿,却还残存着几分宋惊落温热的体温。
他将帕子折好,轻轻在脸上擦了几下:“多谢。”
“在下现在,一定很丑很吓人吧。”
宋惊落想说是,但终究没那个胆子。
她目光一转,看见路夕绝拿出腰间别着的一把青绿色的玉箫,小心的擦拭着。
印象中他一直带着它,但还从未见他吹过。这玉箫成色极好,色彩交融,犹如一幅优美的山水画,在黑暗中仍散发着玉石特有的光泽。
她顿时生了几分好奇:“这样的宝物应该举世难寻,今日在水里一泡,岂不是暴殄天物?”
路夕绝毫不在意地说道:“若你喜欢,我可以送你。”
宋惊落脸微红,忙推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吹箫。只是在想,若是它没有坏,表哥吹起来一定很好听。”
路夕绝在他擅长的领域一向一骑绝尘,无人能及。所以宋惊落忍不住畅想,他吹箫的样子。
不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疯了。她明明见过他的真面目,怎么还会被他的表面所蒙蔽?
“赵家的事,表妹查得如何了?”路夕绝还在擦拭玉箫,问道。
他们的谈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宋惊落说:“才刚开始打探,还没查到什么,他们倒是闻着味儿就来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如此明目张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路大人。”
路夕绝轻声笑道:“这样大的事情,赵家怎么可能瞒得过官府。表妹应该清楚,冀州刺史,可是姓范。”
宋惊落眼神微冷:“所以今天这事,是他干的?”
路夕绝道:“刺史那边,自有我去周旋,今天之后,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有太大的动作。所以要抓住机会,尽快找到证据。”
“表妹若是一开始便说,与我合作的只有你一人,在下倒要仔细思量一番了。”
宋惊落暗地里咬着牙,却为了那五千两不得不低声下气:“大人多虑了。此事隐蔽,我只是不想过多惹人注意,图个行事方便而已。参与的人多了,容易泄密不说,还相当于自己给自己竖了个靶子,生怕别人不来打。”
路夕绝半晌不语,之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在宴会上救下的那个人,在赵立斌身边有一段时间了,他兴许会知道些什么。”
宋惊落点头,有意无意地提到:“那刚才在船上,表哥可有听到些什么?”
路夕绝讳莫如深地说:“只听到宋小将军要为你系发带。”
宋惊落不信他的说辞,不过就算他听到了,也没关系。
这般想着,宋惊落说:“表哥今日救我一命,将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恰在此时,四周忽然传来兵器出鞘的声音。
一眨眼的功夫,数不清的黑衣人朝他们围了过来。
宋惊落皱起眉头。
她们刚才已经尽量放轻声音,还制造了一副已经漂到下流的假象,但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是找过来了。
他们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难道真要在路夕绝面前动武?
刀尖向她劈过来的那一瞬间,她本能向后弯腰躲过,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顺势向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路夕绝略有些疑问的表情中,她躲在他身后,说道:“我、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