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林间薄雾冥冥,日曦尚且沉匿于群山之中,朦胧的山道上光影绰绰。
蒲忻澜踩着点来到了山门前,喻逍漓和一众弟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师伯早。”
“师叔早。”
几个小弟子纷纷向蒲忻澜行礼问好。
这几个下山历练的小弟子,除了喻逍漓的徒弟岑子宴和丛苋,剩下的五个少年人都来自泽溪峰,师从棠荩,这些都是仙山长老的亲传弟子。
蒲忻澜哈欠连连地道:“你们可真早。”
“师兄。”喻逍漓踏上山阶迎上前,将一个荷叶包裹的物什递了上去,“吃点东西吧,还热着。”
“唔……”蒲忻澜接过荷叶,道了声谢,“闻着像栗糕。”
喻逍漓与蒲忻澜一同走下山阶,道:“是栗糕,没做那么甜,不会腻。”
“好。”蒲忻澜打开荷叶,目光扫向等在一旁的小弟子们,“啊,你们吃吗?”
小弟子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吃不吃,刚刚吃过了。”
蒲忻澜看了喻逍漓一眼,笑道:“你们的师叔还是很贴心的。”
小弟子们点头如捣蒜:“是是,贴心贴心。”
“你看棠荩这几个小徒弟,比她本人可爱多了。”蒲忻澜在喻逍漓耳边道。
喻逍漓失笑道:“棠长老待人还是很和善的。”
蒲忻澜一边咬着栗糕一边眯着眼睛含糊不清地道:“哦,可能我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都已经下山了?”蒲忻澜见山门前冷冷清清,转头问道,“这不是刚到时辰吗?”
喻逍漓道:“掌门他们定的是卯时出发,现下已经走了,我担心师兄起不来,便延后了一个时辰。”
蒲忻澜咬在嘴里的栗糕忽然就不香了:“你们这些修仙练法的,真是一点觉都没有啊。”
“但孩子们还小,得睡觉长身体啊。”蒲忻澜顺手摸了摸跟在他身边的岑子宴的头,“你看这孩子,都不见长,肯定是觉睡少了。”
岑子宴莫名被点,先是愣了愣,既而一脸委屈地望向自己的师尊,道:“我很矮吗……”
喻逍漓失笑道:“子宴还小,以后会长的,而且男孩大都长得晚。”
蒲忻澜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万一他老爹就不高咋办,那可不是晚长,那是完蛋了。”
岑子宴:“?”
岑子宴:“呜……”
“欸欸欸,我瞎说的,你看这孩子,还真信了,”蒲忻澜一见岑子宴这架势就知道说脱了,他赶忙把喻逍漓推了出去,“你徒弟,你哄。”
喻逍漓无奈道:“你招的……”
蒲忻澜装聋作哑地走开了。
喻逍漓:“……”冷静,这是我师兄,亲的。
喻逍漓轻抚着小少年的后背道:“好了,别听你师伯瞎说,你好好修炼,一定会长高的。”
岑子宴偷偷瞟了蒲忻澜一眼,抬头望着喻逍漓道:“我要长得跟师尊一样高。”
喻逍漓笑着道:“一定会的。”
*
玉灵峰和泽溪峰的历练之地是清云镇荒郊的一座破庙,据当地人说经常闹鬼,还伤过不少在此地歇脚的过路人,但由于这座破庙是方圆十里八村唯一可遮风避雨、防狼防兽的地方,还是进城必经之地,绕都绕不开,当地人只得向仙门求助。
蒲忻澜一行人御剑而来,并没有直接去破庙,而是进了城。
几人降落在一个无人的空巷,小弟子们换下了仙山校服,乔装成城内百姓去往了熙熙攘攘的集市。
喻逍漓将几枚符印分发给小弟子们,嘱托道:“这是定位符,你们务必收好,如若遇到危险,我和你们师伯都能及时知晓。”
蒲忻澜接道:“切记,万万不可逞能,打不过就跑,小命最重要,其他的都是浮云。”
喻逍漓停顿了一下,点头道:“话糙理不糙,都记住了没?”
小弟子们齐齐点头道:“记住了!”
喻逍漓又道:“你们几个都是第一次下山历练,要听丛苋师姐的话,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师姐,不可调皮,也不许给师姐捣乱。”
小弟子们应道:“好!”
“再一,注意隐藏气息,不要过早暴露,如果庙里有普通百姓,一定要确保百姓们的安全,不可伤及无辜。”
小弟子们道:“是!”
“还有要注意甄别过路人,你们会假扮行人,那些妖魔鬼怪也会,切不可被蒙骗,你们……”
“哎呀,你别啰嗦了,”蒲忻澜打断了喻逍漓那老母亲送儿远行似的喋喋不休,“这些话你都说多少遍了,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让孩子们去吧。”
丛苋适时地接上话道:“放心吧师尊,我会看好师弟师妹们的。”
自己的徒弟都开口让自己闭嘴了,喻逍漓只得结束了临行前的叮嘱,道:“那好,去吧,一路小心。”
“就几步路,不要搞得好像要翻山越岭十天半月不回来了似的。”蒲忻澜打着哈欠道,“别操心了,来喝点茶提提神,要不然一会又该困了。”
喻逍漓看着几个小弟子三三两两地往城外去,跟着蒲忻澜在街边的一个茶棚坐下了。
蒲忻澜对着茶棚的伙计招了招手,道:“一壶凉茶,茶汤浓些。”
伙计接了蒲忻澜递过来的铜板,声音明快地应道:“好嘞,浓凉茶一壶,这就来了。”
“且慢,小兄弟,”喻逍漓拦下了那名伙计,“就要一壶普通的热茶。”
“这……”伙计拿不定主意,看向了掏钱的蒲忻澜。
蒲忻澜恹恹地摆摆手道:“那便听他的吧。”
伙计道:“得嘞,热茶一壶,客官稍等。”
“忘了你不喜欢。”蒲忻澜从桌上拿起了两个倒扣的茶盏。
喻逍漓道:“脾胃虚寒不能多喝。”
蒲忻澜满不在乎地道:“我还喝酒呢。”
喻逍漓面不改色地道:“所以说不能多喝,况且师兄那点酒量,也无伤大雅。”
蒲忻澜板着脸看他。
羞辱,赤果果的羞辱!
“少管我……”蒲忻澜半趴在桌子上支起了脸,无精打采地道,“我那根本不是脾胃虚寒,你知道什么。”
“茶来喽——”
喻逍漓径自从店伙计手里接过了茶壶,替蒲忻澜倒满了茶盏,接道:“我知道,神仙病。”
蒲忻澜抬手就给了喻逍漓一下,骂道:“你才有病!”
喻逍漓默默揉了揉被敲的地方,不说话了。
两人慢慢悠悠地喝着茶,喻逍漓见蒲忻澜一直盯着城门的方向,问道:“师兄也在担心孩子们?”
“不,”蒲忻澜语出惊人道,“我想给我爹娘上个坟。”
喻逍漓被蒲忻澜千回百转的脑回路闪了个猝不及防,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好,等结束了我们一起去。”
蒲忻澜丝毫没觉得有什么,摸着下巴做出一个努力回想往事的神情:“说起来上回我去上坟是什么时候来着?你还记得我爹娘埋在哪吗?”
这……真是一个既孝又不孝的好儿子。
喻逍漓的神情也随之变得有几分尴尬:“我也好些年没去过了……”
蒲忻澜忽然双手捂住了脸,瓮声瓮气道:“我没脸给我爹娘上坟了。”
喻逍漓忙安慰道:“没事师兄,我还记得那片山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找找。”
蒲忻澜愤愤地道:“你不知道,我前些年去的时候,那山头上莫名其妙多出了好多坟头,都快把我爹娘挤没影了,见过田地抢手的,没见过坟地抢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