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霄眯眼盯着他，片刻后将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点向他的眉间，一点光团浮现，清霄闭上眼细细感知着。
许久，清霄松开了抓着郁临择脖子的手，道：“是师叔错怪你了，临择。”末了亲手扶起因缺氧而无力的郁临择。
郁临择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待他把气松匀，清霄就放开了他，甩手给了他一枚匕首，冷冷道：“叶慎不喜长剑，偏爱匕首，这是清云当初送给他的，你用这把匕首解决了他，也算是清云亲自报了仇了罢。”
“师叔，我觉得……”郁临择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触及到清霄眼神时默默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做任务嘛，求情意思意思就行了，让反派知道他那是迫不得已就行了。
拾起被扔在脚边的短匕，郁临择擦了擦衣角，站起来缓步走出大殿，又似拖延时间一般在门口站定，远远望了石柱上低垂着头的叶慎一会儿，才起身飞至他身前。
一把短匕寒气逼人，郁临择站在他身前，看着叶慎，黑眸中似乎都折射出匕首上冰冷的光。
“嘀——恭喜宿主，反派好感度达到百分之一。”
似是印证系统的提示音，叶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郁临择：“好。”
他是在夸这把匕首好。
郁临择闻言却手一抖，眉头一蹙，神情凝重，低声对他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叶慎狠狠皱起了眉头。
郁临择将匕首刺入他的胸膛，没入一半便再不能前进——匕首卡在了骨缝中，殷红的血染透了白裳，叶慎缓缓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郁临择等了一会儿，抬手去探他的鼻息，手中却悄悄将一颗丹药递到了叶慎嘴边，轻轻掰开他的唇，想要将丹药喂进去。
谁知叶慎死咬牙关不肯吃，连先前只是微微闭着的眼皮也因用力而显得昏厥得那么刻意。
“你别怕，这只是闭气丹，吃了之后你呼吸就会暂时停止，连掌门都看不出来问题。”郁临择小声安慰，但又碍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唇瓣一张一合不太明显，吐字都有些含混不清，“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这药只是让你假死一次，不会有事的。”
叶慎还是不吃。
丹药已经微微化了，黏腻腻的一层糊在郁临择指尖、叶慎的唇瓣上。
耽误的时间不能太久。
郁临择索性不掰他牙，直接让他把丹药包在唇瓣与牙齿之间，等丹药化成水，怎么也得吞进去点儿。
郁临择转身，对着大殿一拜：“师叔，我已将孽徒……”
“你没有。”
身后的叶慎突然抬头道。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四周的人听清，却宛如惊雷一般，在众人心中炸了个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大师兄不是将他杀了吗？”
“难道大师兄徇私枉法？！”
“有可能，刚刚大师兄还在大殿内和掌门争吵呢，说不定就为这事儿。”
“我之前就听说敛云峰小师弟暗恋大师兄……”
郁临择在空中僵了僵，猛地回头对着叶慎胸口就是一拳！
叶慎猝不及防被一锤，头一歪晕了过去，不知是死是活。郁临择再次将手覆上他的口鼻，探鼻息，确认无误后，才向着大殿鞠躬：“师叔，这孽徒已死。”
大殿那儿静了一会儿，一股强大的气息喷涌而出，排山倒海地向着众人扑来。
清霄顷刻飞至叶慎身边，亲手探了他的鼻息，又掰开他的嘴，查看他是否服过什么丹药。
奈何叶慎嘴里全是血——刚刚郁临择那一拳打得重，硬是让他从喉口逼出了淤血。
“哼，”清霄衣袖一挥，负手而立，“……这逆徒胆大包天，狼心狗肺，死不足惜！今日将其斩于清山殿前，告慰先人祖师！”
一番话讲完后，清霄才遣散众弟子，又派人将叶慎的尸体拖走，扔到乱葬岗。
“你还盯着他看，是有什么想法吗？”清霄眯着眼，冷冷地看着郁临择。
“不是，”郁临择连忙道，“弟子在想，师尊已逝，是否需要开设灵堂，让敛云峰一众弟子祭拜一番。”
“那倒不必，修仙界没有这规矩。清云一生并无功绩，他的尸体你自行选一个风水宝地葬了便是。”
清云的死并不是很重要，毕竟都是躺了十年的废人了，醒着的时候也无功无绩，空有一身高强修为却隐居敛云峰，关门收徒——还收了叶慎这么一个孽徒。
整个清山派，除了清云座下那两名徒弟，其他人早在十年前就默认了他的死亡。
昨日叶慎整这么一出，才让新生老生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纷纷赶来看热闹。
清霄顿了顿，缓和了神色，才对着郁临择道：“清云已死，怎么，你还不肯来我聚霄峰吗？”
郁临择闻言，只毕恭毕敬道：“谢师叔，不过敛云峰没了师尊，现下也只有我这个师兄了，我离不得敛云峰。”
清霄阴沉着脸盯着郁临择，好半天才转身离去，空荡荡的广场一时只剩下郁临择一人。
郁临择在原地低首半天，才猛一跺脚：“什么修仙第一大门派，一个二个怎么这么难搞，小的看热闹，大的制造热闹，不知道还以为那个心机无良黑心掌门是魔教教主呢，什么玩意儿嘛这都是。”
完全不像平时清山派敛云峰大师兄的做派。
“嘀——恭喜宿主，反派好感度达到百分之零点五。”
“什么？！百分之零点五！不是吧不是吧，不至于啊……我可是救了他！假死丹他吞下去了也应该知道真假啊，刚见面的时候好感度还百分之一呢。”
—
乱葬岗阴煞之气浓重，汇聚千年百年不散，导致这一片区域终年不见天日，现下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空气中弥漫着腐尸的臭味，身下是一具一具胡乱叠起的“肉垫”，远近都有森森白骨撒在地上，那是自然腐烂或野狗啃食而成。
黑雾一点一点聚拢，遮住了整片天，盖住了整片地。
乱葬岗里静的可怕。
没有哀惨戚戚的哭声，没有食人血骨的咀嚼声，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是一种死寂。
突然远处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一道不大明显的黑色人影正于黑雾中缓缓步来。
人影身形高挑挺拔，一身黑色衣袍无风自动，牵扯着阴冷的雾气，腰间一柄雪银长剑宛如在灰暗的色调中刺入了一抹光，显眼得紧。
郁临择一到乱葬岗的坑边就看见叶慎孤零零地坐在万尸血肉上，巴巴地望着自己——当然，只是他觉得。
叶慎一人独坐于万尸倒伏之地，盘着腿直起腰，匕首已经被他从骨缝里拔出，拿在细细摩挲着。
一个活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融入整个画面。
匕首触手生凉，刀柄上刻着繁复的花纹，铜金色泛着古朴的神秘，雪白的刀刃闪着寒光，阵阵逼人。
郁临择站在万尸坑旁，看着叶慎握着匕首一直看一直看，瞳眸漆黑甚墨，看不出什么神色，却只让人觉得这一幕应该宁静而恒久。
乱葬岗光线差得很，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神情。
“别怕，”郁临择软下了声音，向里面走去，“别怕，我来救你了，我过来了。”
叶慎一动不动地看着郁临择离自己越来越近，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郁临择以为这是被吓得狠了，嘴上不停地安抚顺毛：“没事没事，没事了，我来了，别怕。我在，你别怕。”
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话，叶慎面无表情地听了，只微微抿了唇，然后就眼看着郁临择俯下身，将手从他腋下穿过，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又用手拖住他的臀部，像抱小孩子一般，抱着他往外走。
叶慎任由郁临择抱来抱去，什么反应也没给他，默了半天，问：“你是，谁。”
“……”郁临择脚下差点一个踉跄，“你还问我是谁？今天刚见过你不记得了？不对，应该说你跟我这张脸天天见面啊。”
何止是天天见面，不是还有传闻说还暗恋呢嘛。
郁临择默默在心里补上这句话。
叶慎没说话，抿紧唇想了一会儿，又道：“名字。”
“郁临择。”
叶慎不说话了。
郁临择却还小心翼翼呵护道：“我抱你出去，这乱葬岗地下脏的很，你就别下地走了，免得脏了脚染了晦气。我还给你收拾了包袱，里面有伤药，银钱，你带着去山脚的客栈住下，我会来找你。”
“今天是形势所迫，我不得不对你动手，你……你不怪我吧，你要是怪的话我让你捅回来。”
郁临择抱着叶慎，为了攻略任务那是千般哄万般哄，连觅食的乌鸦都要听不下去，“嘎嘎”叫着飞远了，郁临择还不肯停嘴。
郁临择还想再说什么，就感觉后背一痛！
——叶慎居然说捅就捅！
“嘀，恭喜宿主，反派好感度提升至百分之一。”
“……我说让你捅回来只是哄一哄你啊……”郁临择差点心力交瘁而死，但又碍于这是攻略对象，只好把气愤都化作力量，将叶慎越锢越紧。
也好在叶慎并没有真的下死手，只没入了一点匕首尖，未伤到要害，只是有点疼。
郁临择闭嘴了，一路上安静了不少，倒有几只乌鸦远远地跟着他们，显然是把他们当做未来的食物。
郁临择用意念控制着剑驱逐了它们。
两人平安到达山脚，郁临择才将叶慎放下来。
将包袱递给他，又站着端详了一会儿，郁临择拍了拍叶慎的肩，将自己外袍脱下给叶慎拢好，笑得阳光：
“把这个穿好，不然你一身是血地下山，到镇上是要被围观的，到了客栈擦擦身子就好，伤口别沾水，新衣服也在包袱里面。”
“你平时不怎么露面，山下的人应该都不认得你，也别怕门派弟子发现你的身份，刑柱竖得又高又远，他们不一定看得清你的脸，还有，你满脸的脏污，看得见你的脸也看不清你的模样。”
郁临择巴拉巴拉嘱咐一大堆，末了又抬手帮叶慎擦脸。
手下的肌肤光滑柔嫩，许是修仙连肤质都能一并改善，叶慎竟肤若凝脂，虽没有一笑倾城之姿，却也有冷眼拒人千里之外的威力。
全程板的脸在郁临择手下被揉圆捏扁，登时让叶慎多了份喜感，还有说不出来的乖巧可爱。
郁临择半是戏弄地揉了许久才放手：“好了，干净了，你先下山吧，就在客栈住下，我会来找你的，别怕。”
叶慎没有什么表情，摸了摸脸上被捏出来的红痕，转身就走。
郁临择收回手指摸着自己的唇瓣，看着叶慎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反派看着还挺乖，要抱给抱，让走才走，这么乖巧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