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阳碎步小跑跟在二郎身后,好几次险些没能追上。
晨起他这眼皮就咚咚直跳,觉得今日必有大事发生。
他照着常例在书房陪主子读书。
半晌二郎君叫开窗,阿阳支起窗板,大冷风越窗而来,吹得人从里到外都麻了,不由敬佩主子读书用心之苦。
只是旁观半晌,二郎君眼珠子动都不动,人在屋内,魂儿不知跑到地方去了。
读了半天书,如海的知识绝对没有一丝痕迹!
此刻看方向,猜到主子要去幽堂,他小声提醒:“二郎君,大夫人不准许您掺和跟秦家的事儿,这会儿去了一准得撞上,到时大夫人生气,定会罚您的!”
姜澈自顾走着,全然不理他的担忧。
幽堂近在眼前,大冷天走这么一通,他掌心后背沁出密密麻麻的汗。
我并非存有私心。
他在心里道:樊氏虽用烛油烫过我,但她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要不是那一滴无心的烛泪,他未必能醒。相处几日,樊氏只有些碎嘴,其他并无不妥。
但秦家姑娘性子蛮横总爱玩闹,嫁进来对二房有害无益。
再强调一次,我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此行都是为了二房的安生日子着相!
他坚定意念,跨上长廊。
幽堂的婆子瞧见二郎君清瘦的面容,心里不由赞叹老夫人料事如神。
她恭敬地行了礼,抬手拦住去路:“二郎君怎么来了?秦家人到了,为着之前替嫁的糊涂事来赔礼道歉。老夫人眼下忙着招呼他们,一时不得闲见您。”
姜澈:“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婆子分毫不退:“再紧要的话您也得等等。老夫人交代过,今日与秦家人坐在一块,可得些功夫掰扯呢。那秦家姑娘才是跟您换过庚帖的正主儿,咱们家绝不会委屈了你!”
姜澈心里发急,正要再说,却听一道尖而亮的嗓音透窗传到外头。
——“我自己的婚事自己说了算!我愿意跟樊姑娘换回来!”
是秦菱花。
继而是老夫人慈和的笑容:“好好好....”
姜澈心神大乱,不顾婆子阻拦,撩起门帘直直闯进去。
里头人影杂坐,他匆匆扫过,与上座的老夫人对视:“入了我家门,便是我姜澈的正头娘子,谁来都不换!”
堂中几位长辈震惊地望向门口的青年,见他身上的斗篷歪斜,鬓发凌乱,面色霜冷却又满头大汗。
“二郎?”
二夫人沈氏眼神惊讶,“你怎么来了?”
她不是已经告诉大房今日送樊氏走只是做戏吗?
姜澈强装镇定,声线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淡然:“回禀各位长辈,婚姻大事本该由家中长辈做主,只我自知身如草芥品貌低劣,实在配不上秦姑娘的厚爱。还望祖母三思,顾及些孙儿脸面。”
老夫人悠悠听他说完,装模作样地叹口气,面上为难不已:“小辈不懂事,说话鲁莽,还请两位见怪。”
秦家夫妻两口忍着一身冷汗,配合笑笑。
来前闺女再三保证会配合他们跟姜家退亲,谁知方才自己闺女一口答应换人,险些吓得他们蹦起来。县里那家人已经再请媒婆给两家撮合了,今日真把闺女留下,他们讨好了姜家,却是要把县官侄儿家得罪个彻底!
“二郎,去外头候着!”
老夫人威严地命令孙子退下。
“强扭的瓜不甜。”
老夫人惋惜着摇头:“二郎甚少与家中张口,他既来过,我不能装作不知道。”
“我看,两家结亲的事儿就此作罢吧。”
秦家夫妇心底暗喜:“是这么个道理。”
两人再三为做出寻人替嫁的事儿道歉。
“姜家也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几天前给二郎成亲,锣鼓喧天,街巷们谁家不知。”
二夫人板着脸语气不快道:“那时二郎身子不妥,老夫人生怕委屈你家孩子,又是金又是银地置办,前前后后搭进去多少?”
“说作罢就作罢,我家赔了夫人又折兵,来日你家姑娘再出门子,我家还怎么做人?”她假装看不见秦家夫妇难堪的脸色,冲着老夫人抱怨起来:“您倒是做好人,不愿让做孙子的委屈。儿媳操持这一大家子,往后上人家里头做客,还有脸吗?”
秦家夫人急忙在底下掐丈夫的胳膊。
秦家当家的知道赖不过去:“樊氏虽不是我家正经的孩子,却也磕头拜过祖宗.....对外说她是秦家的也没什么......”
“笑话!”
二夫人翻个大白眼:“到这会儿了,您还提她?”
“一个北边逃难来的姑娘,带个寡母没爹没兄弟傍身,谁晓得你们家背后是怎么逼人家可怜孩子松口的?”
“说好听点,你们是看人家母女可怜给□□命饭吃。说难听点的,你们家这勾当跟强绑良家妇女卖银子有什么分别?”
“她眼下咬死自己个儿是自愿的,哪天奔出去报官,我家还得吃牢饭呢!好一对贪钱进肚的贼.....”
“老二媳妇!”
老夫人喝住沈氏的借机发挥,“两家是旧交,莫要为了一时动气伤了情分。”
二夫人冷哼一记。
秦家当家被刺得坐不住,赔笑看向老夫人:“弟妹心急,我这头话还没说完呢。”
“我的意思是,您家摆过喜宴,人尽皆知,不好睁着眼说没这回事儿。左右当日进门的是樊氏,不必退亲私底下只需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