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天雾蒙蒙的,灰白沉底,灰蓝上浮,没有风。
一早姥姥就接到了大舅的电话,说沈家爷没什么问题,就是便秘得严重。还把子女担心的,老大、老二、老三都开车围上去。开上了药,到哈密过两天年就原回来了。
早饭,姥姥把年初一剩的肉菜都热好了,拌着面腾一腾。快快吃完饭,姥爷戴着双白手套去羊圈里叁干草喂羊。又去外边拎回来三条冻带鱼,“洗鱼!”
姥姥从老屋里提来一大桶深褐的冰疙瘩。姥爷撂下带鱼,好奇道,“又是个啥东西?”
“咸菜,盐放嘀少咧,要是多放些,就冻不住咧。”
“放哈化嘀去!鲤鱼热好咧,赶紧吃来。”
姥姥把剩的鲤鱼连锅端下来,放在地中央。我们拿着筷子,提着板凳,围坐在一起吃起来。
“今年嘀鱼一点点都莫浪费,末末子都拾嘀吃掉咧。”
姥爷往一个刷着红边边,底子有大红牡丹的白色老式搪瓷盆里倒了半盆水,将还是冻硬的带鱼担在上面,拿清洁球擦啊擦。
龚晨晨拿着短短一点带鱼尾巴在水泥地上拉来来去,逗丢丢玩。一会子又将糊上土的带鱼尾巴放在火炉上烤,“姐,我给丢丢做个烤带鱼。”
“这怕不是黑暗料理,又抹土又加炭的?”
结果丢丢不吃,钻在床底下不出来。龚晨晨非要拉它,拉得被挠了一爪子。
“这个猫野掉咧。”
“等等再跟它玩,它心情好了不抓,它烦掉咧就抓人嗫。”
三条带鱼都擦完了,换盆水,姥爷开始给带鱼开膛破肚。丢丢围着姥爷“喵喵”叫,想要鱼肉吃。带鱼头扔给它,它闻了闻,又钻到床底下去了。洗完鱼了,姥爷戴上手套,从西棚下面端出一筛子晾干的南瓜籽儿来。他坐在小院的台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用手撮一撮南瓜籽儿,把撮下来地橙红的末末、渣渣都筛掉,把瘪的籽儿簸出去,只留下饱满的雪白雪白的。“把这个炒上吃,比葵花籽儿还好吃。”
姥姥、姥爷总是忙里忙外,以前的我总能为自己找到很多的乐趣,可是今年似乎一切都不同了。我没有什么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烦恼,我只是活在我能够活在的今天。
如果说要出来看冰,看雪,看雪中的溪流,看被雪所覆盖的连绵群山,那么我也是这在正午阳光暖和的当尔才肯出门。不同于以前那般不多么在乎严寒,追逐夕阳落在雪地上奇幻景象的时日了。
长满枯草根的地埂,东边吹来的冷风。
这些冷风打在我的棉衣上,积在我帽子的脖弯处,钻进我的耳朵里,“呼呼呼呼”……
我的眼镜时常雾蒙蒙,心里也如此雾蒙蒙——坐在家里,借窗户晒着太阳都会睡过去了。睡觉。能做些什么呢?白日里睡觉,只会做些白日梦罢了。成年人不相信白日梦。
醒着在这雪原上走着,看着过路的成群的山羊。
在如此广袤的地方,牛粪是很少见到的,多的是雪,冰也隐藏在雪里,要你认真去找才找得到。
我没有被束缚住手脚,但我的心无所指引,我毫无目的地在这里走呀走。像是在明不起来的清晨和夜不起来的黄昏里,像是时间没有尽头,天地从未开化,人间只有两色,只有雪野只有风——荒僻的一切。
我分明没有迷失,前年,去年,今年,就只是在这一片冰雪之地过年。
不能说我受够了自处的孤独,也受够了人多的热闹,不能说我还有什么期盼,也不能说我从来没有期盼。仿佛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一缕思维,飘荡在这一片雪野。
最远处的山脉沉睡在白色的光霭里,雾雾蒙蒙,安详而又自然。
我往北去,越往北去,这风越大,刮得人的脸生疼。我背朝东或者背朝北,背着风,时不时转过脸来晒晒这暖和的阳光,一切都变得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