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回来,都提着大包小包。大舅妈把两包菜放在墙角。大舅掏出来火腿、饮料、带鱼、小鸡腿、三五包火锅料,一大包花生米,一箱王老吉,一罐黄桃罐头,吩咐着这些肉,这些零食,这些调料分别怎么吃。“亚茹,走!拿炮走。”
李亚茹晃晃悠悠跟上,“你不是莫买花炮么?就一卷子鞭炮么,还两个人拿去嗫。”
大舅不说话,大步流星走到车后面,神神秘秘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一大盒烟花,“拿上!”给李亚茹高兴的,双眼放光。大舅抱上那一圈跟红色车轱辘似的一万响鞭炮,边走边高高兴兴解释,“老板给咧四个花炮,王虎成那给王老四给咧一个,小柱子给咧一个,给我给咧一个。硬说嘀叫那嘀丫头王亦菲从六楼跑到地下室,给我拿上一个。”
回来了,院里的白雪地上留下许许多多新鲜的脚印。
姥姥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火锅备菜、肉食。看她闲了,李亚茹嘱咐道,“奶,你把糖炒栗子拿出来吃。放个三四天就硬到咧,不好吃咧。正好这阵烤到炉子上,赶紧吃上些。”
栗子还没烤,李梦茹忽然抱着屁股进门,左扭右扭,扭到火炉跟前,“我上咧个厕所,勾蛋子冻掉咧。”
正在火炉边上洗带鱼的姥爷,“来,裤子脱掉,坐到炉子上!”
“我洗屁股去嗫,找个瓶子装些水。奶,你们现在到哪儿打水嘀嗫?”
龚燕玲就积极道,“那不是?缸里嘀自来水不用打。”她着实疼梦梦得很。
李梦茹大大咧咧,“那就行咧,我还害怕不要把水用掉咧。”
李亚茹往客厅里端火锅备用食材,出来时被灯下的雪景吸引了。出了西门,我往南走去,我喜欢这种没有任何红色、黄色、蓝色灯光污染的夜,喜欢落满雪的在寂静里沉睡的屋子,喜欢走起来软绵绵的街道,仿若前去,再往前去,是无尽的安宁。
后来,天晴起来,天上显现出疏落的星子来。
李亚茹跑去裁板房瞧见李梦茹在煮菌汤锅,涮了两片生菜尝尝,太鲜了,极好吃。又夹海带丝吃起来,还没吃几口,大舅悄悄进来,笑嘻嘻说了一句,“梦梦咋自己先煮上吃开咧?自私嘀很。”
李梦茹嚷嚷,“怎么就自私,我吃不了辣!”
“怎么就不自私?我们一群人就专门等人嘀嗫。”
李梦茹恶狠狠看了李亚茹一眼,“你赶紧走!”
一下午在沈家喝得晕晕乎乎回来的大舅就急了,一根筋了,“你还叫我赶紧走!你还莫有个尊卑咧!”
“哎,我们赶紧走,吃火锅走。”我拉着大舅往客厅里去。本想息事宁人,可大舅人已经进了客厅,思维却还留在裁板房。
“我就望咧哈,我咋么有咧过错?”
“你望咧你就有咧过错,望嘀干啥嗫?不能望。”不明所以然的大舅妈跟往常一样呛他话。
“我就说你们咋两个人到咋先吃开咧?自私嘀很。”
“那自私就自私么,不自私就不自私,就错咧么。”小舅乐陶陶顺他的意。
“老子就是老子,儿子就是儿子,大嘀还把小嘀打个顿,应该嘀。龚旭,我现在正式给你宣布,这个是你尕叔,那个是你大姑,谁说话都不能犟嘴,哪还能说你赶紧出去?我嘀面子来?”大舅想不通,不得了。
龚旭,“谁惹咧你你骂谁去么?骂嘀我干啥嗫?”人家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那大舅不是不好教育别人家孩子,只能拿自己家孩子来说。
大舅妈抚一抚龚旭的背,“你说你知道咧,教训嘀对。好好说。”
大舅越想越气,骂自己家儿子不够,把坐在他旁边不知所以然的龚燕玲也骂了一顿。
龚燕玲受了委屈,出去了,不吃火锅了。李梦茹忽然来了,一屁股窝在大舅旁边的沙发里,一手把大舅手拉住,一手把大舅搂住,“再不要生气咧,我以后不说你咧。你把我捣给一锤。”又抚胸口给顺气,结果大舅牙呲上笑开了。
“我给你说,你嘀这个脾气太胆敢咧。要改嗫。我原谅你咧。”大舅语气又软下来。
“好咧,干咧。”一人一杯酒,啥话都再不说。
姥爷急得出去喊龚燕玲去了,一个人能都不能吃不上年夜饭。
吃了一顿火锅,时间瞬间到十一点了。收拾了碗筷,姥姥自个儿到大卧室睡觉去了。李梦茹、沈园春和龚燕玲钻在小卧室里聊找对象。
大舅、小舅、爷爷看春晚看得东倒西歪,歪倒在沙发上。
零点了,各家各户得炮仗响起来,前前后后响了有七分钟。同时间,天上开始冒烟花,北边、南边,多得叫人眼睛都看不过来。李亚茹小时候没有见过烟花,大年三十半躲在门后,捂着耳朵听听炮仗声,看看夜里李铁园把炮仗点明后的一小撮火花也高高兴兴,听着声响也又好奇又满足。直到大伯家的女儿出嫁,读初中时,那一年姐夫带了烟花来村里,李亚茹第一次看见烟花。李亚茹便觉得,世间美好之物有两种——地上的极寒之雪,天上的极美烟火。
今个的三十,时不时就有人家放烟花,毫无遗漏,每一次听到声响,我都立马冲出门去观望。远处的并不多么美得震撼,最震撼到令我惊叹的是前门放到院落正顶上的那一大颗——宛如万千星辰点缀了半边天,炸裂后这以假乱真的星子逐渐坠落,闪亮亮的光芒慢慢消逝在黑夜里,最后只留下几颗稀疏的真星子的天空。越是长大,李亚茹就越爱这些充满浪漫的东西,矢志不渝。
小村庄里的子孙都走出去了,带回来新鲜的东西,带回来蔬菜肉食,老人们的生活也好起来了。但姥姥不爱看烟花,姥爷也不甚在意。许是,每个人的追求都有所不同。2023.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