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早晨姥爷还是早早上地了,天还灰蒙蒙,我在被窝里只听到他精神抖擞地喊了一句,“还是我第一个做核酸!”姥姥也还是忙活着烧了一大锅葫芦米粥。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就我和姥姥两个人喝粥,我也没心情拌凉菜。
小狸花和小白猫拼命地在院子里你追我赶,一忽儿上到棚顶上,一忽儿上到墙头上,一忽儿又下到辣子地里翻跟头。大舅在了烦得很,开车回去了,就再也没个人叨叨了。
我说想去地上找拔萝卜的姥爷去,姥姥让我在家里待着,哪儿也别跑了,脸都晒黑了。又说姥爷在去沈家的路西边,黑山下头呢,娃娃没去过,找不见。
路西边,记住了。洗了碗,看了看小红车已经不在老院里,又坐了一小会儿,确定姥姥已经去薹子地割草了。我才上了柏油路,往西去,在拐弯处拐向黑山头的方向。乡间小道两边都是大叶白杨,成千上万黑绿黑绿的叶子在风里翻滚,在日光下似波光闪闪。快到沈家老屋时,在西边碧绿的田野里出现了一抹红。我以为是姥爷的小红车,高兴地拐过去。近了,并不是。只看到前面一点,茂盛的马莲堆后边湖滩上的小溪边上,坐着四个女人,堆着一大堆白萝卜。对了!
在一米宽的小溪上搭两个木板子,王贵真和何春花穿着靴子,下到小溪里,垫个垫子坐在木板上。一人戴一双皮手套,皮手套上再戴一双线手套,说是线手套容易撮下来白萝卜上的泥。前几天拿毛巾洗萝卜,慢得很。
沈家奶坐个小板凳,戴着胶手套,右手拿剪刀,左手拿萝卜缨子,“咔嚓”一剪,碧绿碧绿的萝卜缨子就掉了。沈家奶手一扬,白萝卜便顺着搭好的斜板滚进清澈的溪水里,震得绿油油水浮莲左摇右摆,沉底,触得泥沙翻滚出漂亮的褐色花纹。白萝卜很快又漂起来,浮到了水面上,顺流而下,钻过小木桥,就到了面对面坐着的两个洗萝卜的老妇面前。
洗过的白萝卜被扔在一条大棉被上,菜花子专门负责装袋子。她只套了一个袋子,便准备放过去。这时候从地里运送萝卜的面包车来了,司机从车上下来,“套两个袋子呦!运输嘀过程里碰烂咧。老板嘀袋子,不要舍不得!”
“哎,那我就套上两个吧。都是过哈穷日子嘀人,节省嘀很。揪辣子嘀时候,人就把有黄尖尖嘀辣子也装上,老板那不要。撂到,把人可惜嘀,再拾上。”菜花子边套袋子边说。
装好的白萝卜被整整齐齐地码在马莲堆上,压得极有韧性的马莲叶子都一条条地匍匐在地,成了个好垫子。
沈家奶给我指了方向。我沿着湖滩往北去,顺着地埂上人踏出的小路,右拐左拐,经过一望无际的辣子地,到了一方干燥的白土路上。顺着白土路走一段,面前是一片萝卜地。地边上的两行包萝卜因为有车开过的缘故,露出土来的都被压碎了。
前面草埂上好像有人,直到走近了,姥爷才看见我。姥爷就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半个馒头,“那给给我嘀白馒头,就上青辣子吃。”果真两人齐齐左手拿着白馒头,右手拿着青辣椒。“咋不吃萝卜?”
一个跟姥爷一样魁梧的白发老头说,“宁可吃辣子,也不吃萝卜,萝卜抠嘀很!”
我兴冲冲跑到一棵大白萝卜跟前,轻轻一掰,“咔嚓”,萝卜断了……没成想这水萝卜这么脆。
我还想着用铁锹挖来着,奈何这白萝卜这般大,得挖多深的坑啊?只能摇一摇,摇松了,用蛮力拔。“嘿呦,嘿呦,拔萝卜!”我也真是“嘿呦嘿呦”用劲儿,有的白萝卜它还岿然不动。对着一个白萝卜,拔得人劲儿都用光了,只能缓缓再拔,急不得,一急容易将白萝卜拔断了。这算个慢活,我爱干。但我没戴手套,萝卜缨子上的小刺儿扎得人手疼。姥爷要将自己的手套给我。想我只是拔着试试,姥爷还要抓紧干活,我不要。我将地上的湿泥巴抓起来,把手心、手掌都涂满,干了,再涂一层,反复涂几次,这下好多了。
滴灌灌溉,萝卜不缺水,长得又长又白,最大的足有五十厘米,多数都有三十厘米长。
两个一米八的老人都拔得“哎呦哎呦”的,使足了劲儿,有些愁容出现在脸上。我第一次拔这种水萝卜,又好奇又兴奋,拔得正起劲儿。找到中意的了,用脚把萝卜缨子都扒拉到一边,用糊满泥土的手保住白萝卜露出地面的部分小幅度地摇一摇,放一放,放的功夫再摇一摇别的,等土自然松活了囫囵拔,我寻到了如此妙法儿。松了一长排,一口气拔了十几只大白胖萝卜。
时间过得飞快,这就快一点了。姥爷将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老板不要的萝卜装上小车。我坐在萝卜缨子上,听着耳边的风“呼呼呼”,我们回家去。
开小红车回去的路上,我们遇到个老头子。近了,老头子就打招呼,“拔萝卜去咧,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