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工嘀人问嘀我自己拿不拿镰刀?你不拿镰刀你搁嘴啃去!”小姨来送钥匙,紧说着就急急从西门走出去。
姥爷摸着黑去做核酸,姥姥就将昨晚剩的干面炒热。姥爷回来边吃边急,“再不要人齐了车走掉咧。”快快七八分钟扒拉完,紧着时间也出门了。
又是一个凉气袭人的早晨,树丛里的麻雀吵个不停。
院里纯白的八瓣梅开到十朵了,惹人耳目。
我在干水沟边刷牙,丢丢悄咪咪靠过来,用胖乎乎的大脑袋顶了顶我的手背。待我进去瞧它时,它盯着横木下枯树叶里的一个角落,聚精会神,肚皮“呼哧呼哧”地颤动,全身的毛都兴奋得蓬松起来。忽然,丢丢拿两个合在一起的前爪忽地往那枯树叶里一按……准是瞧见了一个好吃食。没过多久,它就跟来新院里“喵喵”叫着要猫粮。没要到,就卧在我的旁边,揣着手手成了一坨猫——这娃昨夜里是捕了多少猎物填肚子啊?整个胖乎乎的跟个大毛球似的。
锅里“咕嘟咕嘟”在煮豇豆。从老院井里接进来水管浇菜,水只有芨芨杆细的一条。大舅拿个梯子,钻到水井下面去敲水表。
东边一只声音醇厚的布谷鸟“布谷,谷……”,南边一只声音清脆的布谷鸟“布谷,谷……,西边的也参与进来,这歌唱你一场,我一场。而麻雀的声音“叽叽叽”,从草丛里,树丛里,棚草里,天上地上,哪里都有。
阳光斜斜地洒在碧绿的野草上,园里断断续续散发出清淡的青草香,合着稍稍呛鼻的炊烟味,在空气里飘。大榆树斑驳的树影洒满了红大门,洒满了颓圮的泥墙,洒在了零零散散落着枯叶的水泥地上,整个院落的美感便丰盈起来,显得没有多么寂静、单调了。
韭菜花米粒儿般小小白白的一堆花骨朵冲破最外边一层薄膜的保护,精神饱满地往上长。有个别花骨朵已开出六片倒三角似的白花瓣,展露出金黄金黄的花蕊来。园子里的地依然潮湿着,这一场山水直泡到植物根部去了,叫旱水良久、无精打采的野草又支棱起来,叶片尽情地舒展,枝干也直直地往上生长去。
只是偶尔还有金黄的白杨树叶缓缓飘落。经历了这一场干旱,落的叶子也就落了,黄的但长在树枝上的叶子得到了救赎,绿的叶子也没有那般青翠了,在阳光下甚至开始倾向于透明。只有大榆树任天气如何炎热,地表如何干裂,仍旧叶片繁茂,绿意盎然。怪不得村里新修的路边种树时,全种上了不会开出鲜妍的花朵,也不会结出丰盛的果实的榆树苗儿。
姥姥正从一件破旧的厚棉马甲上剪下一块布,准备给姥爷脚后跟磨破的鞋子补上。我也要出发去培训了。
上午的培训不是在读稿子就是在放视频,太敷衍,太无聊……学员们讨论最多的问题就是签到没有,画面卡不卡。老师从来不看评论,旁若无人地自己读自己的。到底要强制性地写听课启示,这内容叫人不能随意批评指正,亦无法故作慷慨激昂地评论。直听到后来,毫无章法地一通讲,什么都涉猎一点,什么都浮于表面,叫人的心情乱糟糟……肚子好饿,肚子好饿……讲着讲着……在大家都在挨时间的时候,忽然,从老师的万语千言里我听到了一句,“今天的课程到此为止。”结束得很仓促。
屋外的天蓝得跟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宝石似的。太阳像一颗大钻石,向四面八方散出凌冽、透亮的白光。人是无法仰面睁眼迎着太阳的。眯缝着眨巴着眼睛,偶尔能从太阳周边看到一圈彩虹,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鲜亮的红色。
一进院门,大舅就趴在一大盘拉条子跟前吃着,桌上只有一盘炒菜,姥姥正从裁板房里端咸菜和凉菜出来。我去摘了两瓣蒜,放在桌子上。
“你们这个泡哈嘀糖醋蒜,都瀼到咧,你看就放到瓶子里莫人吃么!”大舅看了一眼糖醋蒜,又盖上了盖子。
“你不吃就不要说咧,又不是莫有新鲜蒜!”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地表温度骤然上升,晒得人的头脑也热起来,谁的火气都很大似的。
“这么热嘀天,你爷又莫戴草帽子。”
“这阵该中午休息咧吧。”
姥姥六点起的,里里外外忙碌了将近六个小时,还是等到我下课才一起“呼噜噜”吃完饭,快速收拾了餐桌,才躺在裁板房的大床上睡午觉。我喝完面汤,轻手轻脚进房间放碗筷,再灌了一瓶茶水。转身时我瞥见小小的姥姥什么也没有盖,将手放在脑袋边上,已经睡得很沉了。
三点,窗外虽有个大太阳,但从窗户缝隙里透进的却是一股股的凉气。下午开始,面对繁琐而枯燥的培训和作业,我的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逐渐在适应。生活从来如此,自在的日子是短暂的。
累计学了七个小时的网课,我的眼睛又困又干涩,脑袋也闷闷的,大脑再无法接收、分析、理解任何语音了。我伸着懒腰,往院里走去。那一刻,再次看到这蔚蓝蔚蓝的广阔天空和远处绿茵茵的白杨树,身心都实在是太舒服啦!从早到晚地培训,这种冷漠而机械地念稿式灌输叫人一度瞌睡,昏昏沉沉。比起听形式而无用的糊弄人的东西,我更倾向于自己有选择地研读、学习、观察,我更喜欢能够亲身参与到劳动之中,用蛮力和汗水来切实地感受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