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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盛夏(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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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了会子孜然,把姥姥守的这一趟拔出去,我便跟着姥姥回来。一路上太阳晒得人后背、脖颈都发烫,正午快要来了。

丢丢一见我,就“咕咕咕”奔过来。我洗碗,它跟着,我捡韭菜,它跟着,我接水,它跟着,我吃白兰瓜,它也跟着,寸步不离跟着。又怕找不到我了。

姥姥做淋汤面。和好面,醒着。烧一锅白开水,晾着。把韭菜、香菜、小白菜都切成末,盛盘,起锅烧油,倒进菜去炒,放盐、酱油、味精、生姜粉、花椒粉,出锅。炒好的菜末倒进这锅白开水里,汤底就好了。调料放多少,到底还是看姥姥自己的把握,这几十年做饭的功底啊!

这时候得再烧一锅白开水。姥姥进屋将硬面团擀成一张薄薄的大圆饼,折叠起来,切成细面条。下锅,过凉水,加汤,这碗面便成了。

姥姥做饭的过程中,我们仨儿在老院里乘凉,龚晨晨追着丢丢逗。丢丢急了,“啊呜……”嘴巴张开,露出两颗尖尖白白的小虎牙,开始凶龚晨晨,倒把人给逗乐了。一米七五的龚贝跟座大山似的,“哐当哐当”几步重重踏过来,吓得卧在地上凶龚晨晨的丢丢立马跑远了。

李亚茹就笑道,“它还敢凶小晨晨,一见了你这庞然大物,吓跑了,哈哈。”

龚贝追过去,好奇地看着。藏在墙角无处可躲的丢丢再次露出两颗小虎牙,“啊呜……”

“瞧,它在凶你。”

“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它的凶?丢丢,你再凶一个?”龚贝来了兴致,更是逼近一点,吓得丢丢从墙边的狗洞蹿走了。“它跑到墙外头去溜!”

“再不吓咧,不然等会吓嘀跑远咧找不回来咧。”

话音刚落,俩儿娃闻声出了东门,看羊去了。我面前忽地出现一团小东西,不知何时大摇大摆走过来的,转眼近在咫尺了。我摸了摸丢丢的脑袋,“丢宝。”

“哪嘀虎皮辣子?”

“那噔嗤噔嗤跑上去,索性嘀把辣子也揪掉嘹。昨个才浇咧水,想嘀让往大些长。”

小姨吃了一口,辣得不吃了,“哎,就这么个也辣嘀很咧,再长大更辣咧,赶紧吃到去。”

姥爷吃饭吃得高兴,想起来什么,唱起歌来,“噢,称上十公斤桃子,桃子桃子!”

姥姥气呼呼道,“莫说嘀咧?十公斤咋么吃完嗫?”

饭后休息了会儿,姥姥、姥爷还是照常上地。李亚茹正窝在沙发里看书,龚晨晨忽然匆匆忙忙跑进来,急急呼道,“姐,菜园子水都溢出来咧,你赶紧看走!赶紧给爷和奶打电话!”

“啊?自来水管子接上浇得溢出来咧么?急啥嗫,不要急。”

跑去老院里,自来水早停了。山水从东门流到西门,直从沟里溢出来,浸湿了小半边院子。菜园里的水满了,有一部分流进了南边羊圈里。

午饭时小舅还说苞米渴得叶子都卷到一起了,河坝的出水口被沙子浪住了,村上人急得自己请铲车铲去呢。水利局的工作人员也派了车过去。村上人催得不行,村上又不管大坝,不知道啥时候水下来。

这不?水不仅下来了,还给得格外大。上回姥姥跑南跑北,为了给菜园浇点水,跑了一下午。这会子倒没有什么担心了。

龚晨晨穿双小靴子,拿着一把老长的锨,进到园里这里挖挖,那里挖挖,跟个懂行的小大人似的。

浑浊的山水流啊流,流过土质的小沟,窜过墙角的洞口,抚磨着干巴巴的开裂的土地,“叮叮咚咚”,流啊流……水从羊圈流过去,流过一些苞米杆渣和羊粪,糊得脏兮兮,带着无数的泡沫,“呼呼啦啦”掉进西边石块镶的深沟里,又慢吞吞地朝南去。

“我看嘀《大山的女儿》,大学生下乡嗫,说个啥乡里嘀人那就听嘀很。我们这傍个,工作队嘀一说个啥,那就提意见嗫,吵不停趟,咋么个咧那就一哈子!都能嘀很。”晚上看电视时,姥姥发出这样的感慨。2022.07.09

姥姥早晨六点起来提了山水,装满大缸小缸,六点四十动身去拔孜然了。

我醒来便也去南边地里溜了一圈,带着丢丢。四个小爪爪一步一步挪的呢,人稍微转头快走一截,丢丢就落到老后面,蹲着不走了。人若是停下来等它,它便又开始挪。人若是走远了,在远处的阴凉下唤它,它便挪一段,彻底看清人了,“颠颠颠”快快就跑过来了。回去的一路,它都表现得很好。我便又认为我不是因为它表现的不好而不要它了,如此懂事的猫儿,如今又叫人怪心疼的。

傍晚的云凝在一起,光线微弱的太阳也像是躲在了一只大鸟的羽毛里。雪白的半轮圆月显露在半空。日月得以同辉。

和小姨给菜地里的菜都墉上了化肥,太阳快落了。回了,半路上碰到开车往南去的小舅。

“干啥去嗫?”

“杏树林子去嗫。第一天问嘀那熟咧莫有,还是个绿蛋蛋。第二天刚从哈密回来,那熟咧。说个话去脑子缺根弦嘀嗫。我这阵子看杏子去嗫。”

一树一树的桃杏、白杏结得满满当当。但花季时农药没打好,农人也说是打了一圈,偏接了杏子之后,一开一个蛆壳髅,这满园的杏子是卖不成了。

天已经黑起来。刚进了门,我在东门口水缸边上洗手。“喵呜!”丢丢嚎了一声,从门迅速外奔进来,用脑袋蹭了蹭我的裤腿。我抱起它,也蹭蹭它的圆脑袋。小火炉一般的身体,却有两只冰凉凉的小耳朵。

“山水咋成个灰糊糊子咧?”

“两年咧,那就这么个。”

“是不是上面开咧矿把污水排进来咧?”

“莫有排污水,炸药炸嘀把地质结构破坏掉咧,水成这么个咧。”

“冰川融化咧,把岩石呲出来咧灰,水流哈来,就像镰刀磨磨石磨出来嘀水一样。等冰川化光咧,莫有水咧,这个村子嘀人就住不成咧。般迁嗫,打仗嗫,抢水嗫……”大舅和小舅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离谱。

李亚茹惊叹道,“啥时候嘀事?”

“几十年……几百年以后?”这个话题便就此终结了。小舅看见围着吃猫粮的小狸花,惊呼道,“怪不得那香嘀很,跟锅巴一样么,从来莫有吃过这么好吃嘀。”

“这是个啥东西?绕嘀灯飞嘀飞乏咧跌哈来,跌到地上,躺展咧,莫求事咧。”大舅绕着凉棚上的吊灯走了一圈,盯着绕灯乱飞的飞蛾、蜻蜓、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子,好奇道。

睡前,我出去西门上厕所。回来后瞧见黑暗里一个灰乎乎的小身影守在门口,见我进来了,才有溜进院里。“丢丢?”它怕我发现似的,已经钻到凉棚底下,听见我唤,忽地又停住了。

每天我写作、看剧、吃饭、睡觉,都是丢丢守在我身边。有时候我烦躁,它吵闹,日子久了,我好像觉得这种陪伴可有可无了。它伴在我身边两年有余,这种情意,又怎是说割舍就轻易割舍得掉的?

我揉揉丢丢的耳朵,“丢丢,死了的老鼠、鸟儿不能吃,太轻易抓住的老鼠也不能吃,有老鼠药呢。奶奶给的猫粮、面条可以吃,抓的活物可以吃。不要跑远了,常回来院子里,等妈妈回来看你,好吗?”这些话我不知它听不听得懂,我没有能找到死老鼠来训练它不吃。只是说给它听,来来回回,说了不下十遍。“喵呜!”丢丢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但我走远些,它又“颠颠颠”追过来。

月亮的光辉清冷,清冷是我的心。丢丢自由了,自由,也意味着风险的自我承担。

“好好活着。”我走,丢丢跑到前面去,乖乖站在门口,等着我开门。我把它抱到一边,“以后你也要像小狸花,小白猫一样,自己找地方睡觉了,不能再进屋了。去吧。”

我进门去了。

丢丢一直守在门口,徘徊了好些时间,才悻悻然找地方睡去。2022.07.09

回城了。以前每次拿钥匙开门的当尔,我都会叫“丢丢”,它早也蹲在门前,等着我回家了。

再一次开门,我习惯性地想叫丢丢过来,欲张口时,心中甚是寥落,丢丢已经被我送去乡下了,它怎么还会在这间房子里等我?孤独像一只无形的影子,它狠狠攫住了我的心。房子变得空落落起来,一切都很安静,没有一声“喵喵”叫。

姥姥总是问我,养个猫,不抓老鼠,有什么用?

我也没想过养猫,机缘巧合,便收养了丢丢。我开门时,它守着;我写作时,它守着;我睡觉时,它守着。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它。忙时给它买猫粮,闲时给它蒸鸡肉,尽管很多时候它也惹我生气,但就这样过日子,大漠戈壁上孤独的两年岁月,都是它陪我度过。一人一猫一间房,我们有默契,我们对彼此,也更是有着深深的依赖。

分别第一天,我很想它。我知道,它一定也想着我,傻傻等着妈妈回去。

它是只聪明的猫咪,衷心希望它快乐。2022.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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