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嘀多咧,兔子一天吃不完,也蔫掉咧么 。”
“吃不完嘀晒成干干子,冬天喂么。”是个好办法。
我利落地装完,爷把袋子都背出去,来回背了两趟。一袋子倒进车斗,一袋子装进车斗,背最后一袋时,拿着一空袋子回来,叫我把最后铲的这些装好。一老一少,背着袋子,扛着阳光,流着汗,就朝南边去了。
“坐到袋子上,手抓牢。车一开,有咧风,就凉快溜。”
“快快走!”
“飞起来嗫还,我们回去吃甜瓜!”
回来的路上两个陌生老头坐在马路边摔碎了一个西瓜吃,还招呼我们车一起吃瓜。不,我们还是回去吃甜瓜!
一包糖舍不得吃,放在地上放坏了。“你就慢慢吃!慢慢嘀叫谁吃?”姥姥生起气来。
姥爷将一包糖坏掉的部分削掉,将剩余的大半个切成牙,叫姥姥吃。姥姥就擀蒸包子的面皮,就不吃。
我也叫了两回,姥姥才放下,拿了递过去的一牙吃起来。姥爷又给她削了一大块,一张嘴根本啃不下。“你咋咧?”姥爷接着又把瓜皮削了,只留下个抓手的地方,递给姥姥,“给你削个花样子,甜嘀很。”
这一包糖我们仨儿吃,基本上一人三牙。姥爷又从他的最后一牙上,削出来一个小薄片,竖在姥姥面前,白白的,像极了天上的弯月。
哎,姥爷的日常献殷勤。好端端的我吃个瓜都要被秀一脸。
姥姥提着空桶去接自来水,又提着个空桶回来。“莫有水咧。”
“井里也莫有水咧么?”李亚茹惊奇道。
“就是么,谁知道那们咋么弄哈嘀?”
“大夏天嘀,又干燥,没有水也是个大事。”
姥姥做起饭来,我趁着这空当出去走走。
圆圆的太阳已经落在了西边,西边的天空粘上了金绒绒的光,连带玉米地也是,青草地也是,葵花地也是,麦子地也是,这个时候全也笼罩了一层淡薄的金绒绒。草木散发着幽深而清冷的气味。
我离南边的那些山脉也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它们对我来说,只是徘徊在南边的一层又一层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线条轮廓罢了。没有过人的威压,便是柔美的。村南的田地一片连着一片,一直向天际延伸过去,所以并不会有红山那一块孤地给人的孤寂感。
不知鸟儿们在哪里鸣叫,只听到它们的声音,却根本也见不到它们的身影。
这个点,地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了,路边一大丛一大丛的青草,长势茂盛。而圆圆的紫色的刺儿花静悄悄地开着。芦苇结出了红棕的穗子,我抽了两根拿在手里把玩。这穗子耷拉着脑袋,像极了打扫灰尘用的鸡毛掸子。
这种悠闲的日子我不知还能过几天。只不过在偶尔停下来的空闲里,想起一些旧事的时候,那些烦恼的心绪便幽魂似的找了回来,或是痛苦,或是痛哭,或是憎恨,或是其他的一些什么,扰得人不得安宁。为了尽快地从这种厌恶感中抽身,我基本上不怎么看手机,也不触碰过去的任何事情,只是尽情地在这样广阔的大自然里散散步,让眼睛、鼻子还有脑袋都沉浸在天地大美之中。再记录些自己的心事,独自一人。
出门时还是万里无云,我还想着今日没什么好看的,真到了田里时才觉着值,这一趟还真没有白来。
现在是九点过一刻。天山后边一团一团的云朵被落下去的太阳光线染成金橙,仿佛披了金纱做的彩衣,娇羞地躲在雾蒙蒙的蔚蓝山脉后边。
平日里巍峨壮阔的天山,在傍晚时便上了一层雾似的,成了一种如水墨画摊开般的柔和画痕。配以黑绿的白杨树,黄绿的麦田,以及西边唯一的一点点灿然的亮橙,绝美。耳边是鸟儿的轻鸣,空气里愈发充斥着茂盛植物的森冷和清新。置身如此风景,当真身临其境,绝对是人间美事之一了。
我沿着石子土路往南走,这路走到头,往左转弯了。我感觉是回家去的路,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又好像自己也完全没有来过这里。路上的小野花也变得陌生起来。
圆圆的太阳已经完全沉到山脚下去了,只留下几束金色的光束。这时候气温忽然就下降得很厉害。还好我摸透了这里的温差,出门时穿了一件厚厚的棉衬衣,也并不感觉到有多冷。
小路到头,便再次左转了。是往北去,这路便是回家的路。
小时候我总喜欢边走边摘一些野花,编成一个花环,戴在头上,想象自己是位美丽的仙子,来下凡历练。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在似乎也不大爱这些了。
往北去的杂草丛生的小路,慢慢变得开阔起来。
越过这道五年前被洪水冲出的深约四五米的河坝豁口之后,就是姥姥种的菜地了。这一块我可熟悉了。豁开十米宽的大口的土河坝上,有个空心的圆柱石桥,通过石桥可以过到废弃的干河对面去,只不过有些挑战人的胆量。圆柱石桥上方有棵几十年的老柳树,有些枝干枯的像白骨,有些枝干带着隐约的绿意,大团的绿意与蜿蜒的白条相间相配,好不壮观。鸟儿们藏在里面,你应我和欢唱不停,甚至有了“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清脆感,热闹非凡。我想,这丛古老的大柳树里,住了成千上百只鸟儿不止了。
继续前去,前方十米处有三只白色的绵羊,头一转也不转地齐刷刷、傻愣愣望着我。我距它们越来越近,可它们动也不动,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我手里,难道有比这路边更肥美鲜嫩的青草吃吗?着实不明白。
再往北去就是一马平川的石子路了,路两旁除了石头堆就是土堆,还有一些刺儿堆。这里有两户人家,一户人家的树木白杨树森绿,另一户人家的树枯得只剩些白干或者棕黑色张牙舞爪的枝。这土房子很久都没有人住了,没有人给树浇水,用不了三五年,曾经繁茂森绿的树,便都枯死了。
直到我回家去,姥爷从我束住的头发里取下两根带穗儿的芦苇草,“这是个啥呦?”
“噢?路上拿嘀拿嘀莫处拿,就别到头上溜。好看嘀很!”
“给,把这半个瓜拿去,晚上睡醒来咧吃去。”
“欧呦,谁半夜里醒来吃瓜嘀嗫!赶紧放到冰箱里,搁到外头不要馊到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