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我去山野里散步。五月初,小山村里的杏花才开放。一路上,我脑子里就一句诗在反复,“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回来时,我继续窝在屋里学习。有一会子了,只听到姥爷在院里唱歌,“亚茹来……亚茹来……亚茹来……”唱完了,叫我拿个盆盆过去,姥爷自个儿坐在阴凉里的台阶上削土豆皮,说姥姥准备做羊肉焖饼子了。
出来这一趟,我的注意力被姥姥家新抓来了一只小花猫吸引去了。它见了人就叫,要食吃,一点不怕生人。可活泼,把睡觉用的箱子边边都抓成絮絮。尽管脖子上牵着一根细绳,但它上蹿下跳,完全不受其影响。
这小花猫也有害怕到时候,在察觉到对方比自己更有威势的时候会发出唬声。看似它凶得不得了,其实心里没底,怕得紧。这小花猫第一次见丢丢,竖起毛来对丢丢唬。丢丢却不慌不忙,稳如老狗。但见了当地一霸,黄白公猫的时候,就是丢丢厉害得不行,周旋着跟人家唬。我还说我丢丢咋这凶?原是遇到个强敌示威呢。
我拿着盆盆出来时,姥姥坐在院里桌边一棵棵捡沙葱,坐得像一桩安静的雕塑。沙葱像一根根绿线,姥姥头上的,是银线。
晚饭时,李亚茹端着个碗喝茶。
小舅,“这个娃,那就两个手定定捧上碗喝茶嘀嗫。尕嘀节就这么个,端上一碗□□,放到脸跟前,从早上七点喝到早上八点,把人就急嘀,上学都快迟到咧,那还剩大半碗。”小时候的事,我的脑子里是一点都想不起,就连小舅,在我的童年生涯里,我几乎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是听着这些事,倒是怪亲切的。
姥姥拿筷子把盘里的羊肉都拨出来,拨了一块又一块,给大家伙儿吃。
姥爷道,“你拿嘀个筷子,又不是拿嘀个火钩子,拨拨拨。”
小舅给姥爷碗里夹了一块肉,叫姥爷快快吃饭。姥爷把肉又放进盘子,“搁哈,等等吃。”
“等等等!你等到明年再吃!”
“明年那早搁嗖掉咧……”
大舅,“我就说我们旭旭,让你报个新能源汽车修理,你最后录咧个计算机。这哈好咧,爱打游戏嘀很,电插到脑子上打!”停了一会儿,“我再是你这么大,我马上我就学汽车修理,你出来我给你开个店,不比上班强。直接托盘就托起来嘀嗫,也不像以前那么个,糊嘀脏嘀很。再是人嘀车坏到半路里咧,路上就你一个店,还不黑死他们!教那些店好好黑我!”
吃饱了,人便散去。整个彩板房里,只剩下姥姥围着锅开始一个个洗碗。小花猫一会儿钻进箱子里,一会儿跳出来,抓得箱子“吱吱呀呀”,是这空空房子里唯一一点热闹声响了。
姥姥叫我倒了热水泡脚。回来这些日子不能洗澡,浑身痒痒,袜子也都快成粘片了。本想着坚持到回家后一通洗,如今有了现成的热水……哎,这必须得提前洗了。
姥姥拿过来一大罐洗衣粉。我以为是个空罐子,轻轻伸手一接,没接稳,罐子扣在了地上。
我……我赶紧用点力扶起来,灰呼呼的水泥地上出现了一撮亮白白的洗衣粉。姥姥拿个铲狗食的铲子来铲,将那撮亮白白一点点装回罐子里。地上剩些渣渣,我拿湿袜子一抹,刚刚好,不浪费。有股花香味儿飘进我的鼻腔,干净的味道到底好闻。
很快到了晚十点,院里不怎么冷,算得上温凉。想来,白天里见到天山上的雪化到了山顶,今个一整天大太阳晒得小村庄热起来,空悠悠的白杨树几乎一天之内散出绿蓉蓉的叶子。我只是坐于院中,心中感慨时光之快,人聚又散,每个人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不管是烫脚、看电视、处理文件,聊天还是,坐在院中听蝉鸣,看星星。我何尝不是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但又好像,只是坐着,什么也没有做……
暗夜里,只有我一个人在院里坐着。忽然,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蹭了蹭我的左脚边,跑远了,小身影消失在黑暗里。过一会儿又出现在我的右脚边,我只感到丝绒般的软绵绵,一瞬间,它又跑远了,叫人看不到。我唤它,它不回来。没多久,便又从院里什么小角落绕了一圈回来,出现在我的左脚边。我伸手摸摸它的脑袋,轻声问它,“你是丢丢吗?是吗?不是丢丢,干嘛要围着我?臭宝宝。”
陪着我的一直都不是他,只有丢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