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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盛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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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两个半月的闭门学习,李亚茹打算就五一假期去看望姥姥姥爷,顺带散散心。李亚茹开开心心跑去客运站坐车,售票员却说,“正值五一假期,回沁城的车都去校门口接学生了,今天没有票。”

买了三杯奶茶,正在风里凌乱的李亚茹,急急忙忙给小姨打电话,问赶下午天黑能不能找上便车。小姨说,“正好你尕舅今天上咧城。”

李亚茹便坐了公交,直奔去小舅家楼房。

小舅不在家,去办理村上的事务了。小舅妈絮絮叨叨,说,“你小舅昨个晚上去洗浴中心按脚,花了几百块,一晚上没回来。前段时间他自己开车,把车撞坏了,今天又拿去修,还得几千块。家里没个窗纱,也不给按上。离婚算了。”

小舅总是给小舅妈冷脸,不顾及她的感受,不愿听她的意见,所以她变得越来越蛮横,越来越爱抱怨,越来越无理,越来越去说狠厉的话,对彼此造成不可逆伤害的话。那是因为她心里总是在乎着他,可是心寒得快要冻住了,她依然想要用似乎极端的方式表达她在爱着他,她希望得到他平等的爱。

李亚茹在小卧室里上网课,时不时听到客厅里的小舅妈独自一人念叨,“牙疼,疼得半边脸半个头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但舍不得向你小舅开口要钱,也没想过去正规医院医治,毕竟挂号费都够我买好些菜了。”总是孤独、无助、可怜,从不运动、护肤、化妆,拖着沉甸甸的身体,像一团浆糊似的糊在沙发上,不断说话,偶尔发出沉重的叹息。李亚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

两个女儿,考试出成绩了,她紧张得不得了,考八十分也太低,排名二百也太后,要考就考最好的高中。可她使了全身的力气看着孩子学习,自己也读辅导书,孩子却很少读。她都着急到想替孩子去考试,可奈何不能进考场,能做什么呢?只能干着急。越是着急,心里越是乱,两个丫头吃完饭上学去,她唯一做的事就是跟同班家长打电话聊成绩,那家长说考得不好,就考了九十七而已。她说了很多,直到那家长说有事要忙,她挂了电话。

但除了无用的担心和忧虑,她似乎没有什么事要忙。这种担心和忧虑在空荡的房间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的时候,来得尤其猛烈。她似乎没有自己的生活了,成天里一闲着,就忧虑小舅,可惜小舅根本不禁说,甚至她一开口,就十分不乐意地怼回来,连半句多的话都不想听她唠叨。那她想一会儿,没啥办法,继续忧虑孩子,毕竟孩子们,她怎么骂她们,怎么要求她们,就算孩子们很烦,也不会丝毫不给情面地直接发泄出来,甚至内敛于心,不怎么表达,到底还是听话的。

于是她的期望就更高一些,毕竟她十来年的岁月都奉献给了孩子,为孩子的学习操碎了心,付出了颇多,她必须、必定、非要得到她所预期的成绩和效果。这种期望太强烈,甚至就是她生活里唯一的光,所以绝对不能灭——哪怕她因此变得执拗、可怕、不可理喻,她都要为了能看到这光,继续为了女儿而活。她曾经没有实现的梦想,必定要从女儿身上实现。所以只要女儿下降那么一两分,她的心都要惊得快要从胸口里掉出来,必定要大发牢骚一番,让女儿彻底长长记性。

李亚茹对于这些是是非非大致是有多远逃多远了,几乎每次来都是如此。小舅妈一见我出现在客厅,就跟着我说起来,我不得不听上那么几十句,而后束手无策,“我……我还没结婚,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好这些烦恼……”

这是一种怎样的态度呢?大致是,避免消极,趋向积极的心理,大致是,长辈的感情,我再怎么开导,她说我天真,又不是做了就能改变,可彼此不改变,我再说什么也没用。对于这种感情事,家庭事,我避之不及。

我也不是没有因为不被爱而伤心过,好在一次又一次尝试之后,也算尝到了一点甜头。在感情里,人越追求什么,越渴望什么,反而偏偏得不到。一心做事业,自己经济独立,人格独立,偶尔想找个人依靠一下也好,也有能力在想抽身的时候抽身。李亚茹,一个感情的悲观主义者,不知何时能遇到一个人让她愿意停止漂泊、共度一生的人,又何来评论婚姻的权利?不幸的方式千千万万,可简单地对个体活动有促进作用的情感,这种幸福与安定,似是千篇一律了。

龚晨晨这个小丫头先进门的,而后,小舅家大丫头龚贝,放学回来到九点了。龚贝一进门就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我从卧室出来,从冰箱里拿出奶茶,给俩儿娃娃一人一杯。小舅妈没做饭,小舅请我们吃了楼下的牛肉面。饭后龚贝说,“南边有个公园,我们转转走?”

小舅妈竟然开明了一回,说是湿地公园,叫我们去看看。俩儿丫头一路上高兴得不得了,跟我说,“我们都好几个月没有在放学回家后出过家门了,我妈不让出门。”

我去跳了广场舞。龚晨晨爬到高高矮矮的木桩子上,上上下下,玩了有半个小时。龚贝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看着,傻乐呵。公园里有一条流水的宽河,站在河里出水的石头上可以洗手。河边一丛刺儿草,草丛下一盏大灯,龚贝忽然一句,“姐,你站在这个草丛里,我给你照个相!”“哇,突然对我这么好!但是……居心何在?”龚贝解了挽头发的皮筋,披头散发,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动作,“别人都知道这里有女鬼,再也不敢来了。”

……

等到第二天中午,小舅车还没修好。正好大舅在群里喊要回沁城,李亚茹立马收拾好书包,打车去北出口寻大舅的大货车。

一路上,远方天际飘着几朵棉花似的云,天蓝得如洗过一般。

回来小村庄,一进门,大舅就,“我就说,你们那个衣服好好地撂到洗衣机里面搅个顿,两个人,糊嘀个泥蛋蛋子就。”

“天天地里头爬嘀嗫,能不会糊成泥蛋蛋么?”

晚饭后,天将黑未黑,我念叨一句,“晚上冻嘀很么,我还拿咧个毛裤毛衣。”

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笨拙地擦洗碗筷的姥姥忽然“嘿嘿”笑起来,“给娃冻害怕咧。”

以前都是一身轻装回来,结果赶上下雨,或者晚上降温,啥能添加的衣服都没有,冻得鼻涕哈喇,着实叫人长了教训。

姥爷,“有电热毯嗫么,晚上把电热毯开开。”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小姨给姥姥带了海苔。

姥姥,“啥东西?”

小姨,“就吃那个,黑嘀。”

姥姥,“吃去紫菜一样,紫菜压哈嘀。”接着小心吃完,若有所思,“啥做上都卖人嘀钱嘀嗫。”姥姥和小姨聊会儿天,我钻进小卧室听教综的网课。

“小姨,你家WiFi密码是多少?”

“我用□□破解的。”在村里待久了,尽管小姨是这一块儿最时尚新潮、脑袋瓜最灵光的女人,但一些涉及科技方面的东西,到底还是知道的少,不会用。先前里过段时间回一次城里,不管走到哪里,为了省点流量便打听来了□□,便也一直用了。原本是打听来蹭网的,这会子自家装了网,自家蹭自家的,也说得通。

第二天我学习了一上午,说是回来了,却也没有专门花时间关注姥姥姥爷的生活,专门给他们搭把手,陪他们说句话,单是一心扑在自己的书本上。

太阳高时,我出去走走,坐着学习久了,着实觉得房子里阴冷得紧。戈壁石地,铺天盖地的积雪融化之后,这里不计其数的石子便都显出真身。辽远戈壁上没有什么,找不出几只草,看不到几朵花,只有荒凉占满了大地。到处是干燥、狂风、曝晒,到处是裸露的石子,像是大地裸露的骨骼。

从三月到五月,这青黄不接的时节会持续将近两个月,干巴巴的景象,便是我最不喜欢的罢。好在,如今绿意隐约,杏花繁茂。

跑了老远的路,我采来了好些蒲公英叶子,这一路上单是气弱体虚。

姥爷看着看着,“哈密来的,说是高级菜,这嘀人说是连鸡都不吃。”

我想,鸡还是吃嘀。

姥爷拍拍自己屁股底下的床,又高兴道,“棚底哈床按上咧,亚茹六月份回来睡到院子里。”

姥姥坐在阳光下的小桌子旁捡菜,粗糙的手捻起小小绿绿的蒲公英叶子,一个菜叶一个菜叶地捋顺到一起。阳光把整个院落都晒得暖融融,但大风还是时不时地就来骚扰一阵——把院里面菜盆上的薄膜吹得“哗哗”响,把凉棚顶上坏了的红灯笼吹得东倒西歪。姥姥不说一句话,只是捡叶子。

午饭后姥姥、姥爷在院里坐着闲聊,瞎着急,“回来咧就抓紧干活,掆沟去嗫干啥去嗫。”正是春耕时节,小舅妈从城里回来一直没出门,守着俩儿孩子在房间里看书。

小姨昨天还说,一直帮着小舅点葵花的呢,累活干得手都伸不直了,干不动了,他自己的地自己老婆子点去。

“亚茹,你找对象就找个不爱说话嘀。”姥姥咋又开始想这回子事儿?

李亚茹,“他也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两个人待在一起,多尴尬多无趣。”

姥姥,“要不然叨叨叨把人烦嘀很,嚷仗你还嚷不过,多受气。”

李亚茹,“这?”难道能说会道、哄我开心还会让着我的男人,只有月球上有么?

“老李家的儿子是铁路上的,月工资一万,给亚茹介绍上认识一下。”姥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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