氩市时间二十二点三十分。铭照常躺上床铺,照常失眠,照常思考,反常地感到孤独。她调出飞的通讯又将其关闭,起身摸到仿生人的启动键又躺回原位,喝下一口凉水,查询了次日天气,最后在不情不愿中承认自己依然思念相。
黄金时光的热泉唯有身处其中才能领会温暖,一旦从中脱离,温热的水体立即成为冰冷的镜子,徒然映出你在岸上瑟瑟发抖的面容。同样的气候在接触热泉之前尚能接受,同样的生活在遇到相之前尚且悠然。
铭曾经把相的离开归因于人性不可避免的缺陷,以此说服自己无需懊悔或遗憾。这不过是推脱责任的借口,铭想,实际上她以沉默面对相的质问,甚至未曾伸出一只挽留的手。
希求真实爱意的前提是接受真实的失望和痛楚,并作出为此改变的准备。陪伴者为她抹除了一切为她人改变自己的机会,不论是有益或是有害的改变。这无疑是捷径。铭向来拒绝事业上的怠惰和借口,却在情感上逃避了如此之久。多么矛盾。
作出决定耗费的时间并不长,铭起身穿衣,习惯性地带上提包,出门右转,打开车辆控制面板,导入路线地图。车窗框起的一块场景正上演一出无声电影,深蓝的人造夜幕逐渐赘生霓虹,极盛之后又逐渐稀落,最终几乎漆黑一片,在七转八拐之后定格一盏亮起的昏黄电灯。
走到那扇陌生的门前时铭又顿住步伐。这到底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长进?还是被一厢情愿所美化的冲动呢?
面前的门打开得比她思考得出结论更快。
铁锈和尘埃混合的气味扑面,相懒散地倚上门框,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等她开口。
她的卷发比平时更乱,身上的菱格衬衫像是胡乱套就,因为穿得太久,看起来柔软而松弛。在四面昏沉且随意的气氛里,铭几乎要因为自己严整正式的衣着和格格不入的态度羞耻起来。
“我很后悔,”铭低头看着脚下的碎石和藤蔓,“后悔没有挽留你。我那时候没有学会珍惜。”
“嗯。”相依然是那副懒散的笑容,读不出任何波动。“然后呢?”
铭抬起头,越过相的肩膀,看到屋内一株植物的轮廓,几片叶子漫无目的地向空气中张开又合拢。她忽然觉得信心百倍,“这个给你。”她从口袋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卡片递过去,“休假时间可以和我一起出去吗?我还有很多张。”都可以给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