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鸣秋骑着马飞奔回了孟府,厅堂前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米黄色的灯纸上写着一个欧体的“孟”,两旁矮矮的芍药花丛在地上投下两方阴影。
一到厅堂前,孟鸣秋便看见自己的阿娘右手撑在矮桌上,眼睛微闭,全身散发着衰老的气息。孟鸣秋大跨了几步想沖上前去把她叫醒,告诉她自己回来了,可不知怎么地就是迈不出最后的那几步,或许他觉得太矫情了吧。
因此,孟鸣秋看了一眼商离忧,便悄悄地退去了。
柳细雨回客舍又继续睡,一直睡到天蒙蒙亮,起来后简单地洗漱洗漱,打包行李,但她数盘缠时,却是目瞪口呆,只有小小几枚铜板!
她坐在客舍楼下的长凳上忧心忡忡,走神发呆,突然,一个人扯了扯她的衣服,来者竟是柳家的一个小厮。柳细雨喜出望外,这下可不愁路费了。
但小厮一下子便凑在柳细雨的耳畔急促地说道:
“小姐,老爷夫人让我找你回去!白家今天就要打过来了,幸好我在孟城把你找着了!”
“啊!”柳细雨惊奇地大叫,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以应付客舍里其他客人投来的狐疑眼光。
“快走吧,小姐,要不然来不及了!”
柳细雨点点头,抓起包袱和小厮往外走,没想到刚走两步,一股巨大的人潮涌来,把她和小厮推着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柳细雨真是欲哭无泪。
孟城外十里,写着“白”字和“柳”字的军旗正随风飘扬。
街上人潮涌动,从周围人惊慌失措的只言片语中,柳细雨知道白家和柳家已经在城外排布了兵阵了。
若是孟家战败,按往例,战胜方会进城搜刮民财。除此之外,即使不会屠城,男人也要被捉去当奴隶,女人自然也不会被放过——丑的当奴隶,年轻貌美的恐怕得送到兵营里被挨个挑选。剩下的无非老弱病残,不久后恐怕也会被赶出他们的住处,让新的主人入驻,最后沦落到乱葬岗去吹风淋雨,直至死去……
柳家这次和白家联手,完全是不情不愿。白家的兵力十分强大,相比之下柳家要逊色许多,若违背白家的意愿,柳家恐怕得先孟家一步成为白家的刀下鬼;若是先佯装联手,争取时间,或许还能求得其他家的援助。
柳家家主柳时煜此刻正坐在大军后方的营房里,一只手死死地按着额头青筋暴起的太阳穴,营房顶部的缝隙露出一线白光,照在墙上挂着的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上。
他现在正在心里痛骂柳细雨:这孩子真是不懂事,脑子里装的都是豆水!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竟然跑去了孟城!
柳时煜判定柳细雨在孟城的原因无他,因为去其他地方找柳细雨的人都没找到她……
但他骂着骂着又骂不动了,但凡他早点告诉柳细雨真相,不把她当做小孩子来看,想必她就不会做出这么小孩子气的事了。
哎,这都哪跟哪儿!柳时煜把自己都绕糊涂了!
心急也没有办法,柳时煜高估了柳细雨的脑子,故开始便断定她决不会去孟城,所以去孟城找柳细雨的也就几个小厮和自告奋勇去那儿的宗玉山,这下可好了,危在旦夕!
说起宗玉山,柳时煜总算心里好受了点:那小子从小武功就不错,人也像名字一样如玉山般高大,是个性情中人,极为可靠,但愿那小子能把柳细雨平安地带回来吧。
柳细雨凭着身材优势从人群的缝隙里挤了回去,可把她累得不行,她可是往城门的方向挤啊,人群可都是在朝那个方向退!
终于,柳细雨在一家小店的门上看见那小厮,小厮像壁虎似地紧贴着木门,下巴抬着,脸上写满了慌张。
他心里正焦急,要是找着了自家小姐却没把她带回去,他可对不起家主平日对他的善意。他拼尽了全力把身体紧贴着门,看起来虽然很滑稽,但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把小姐带回去更重要呢?
柳细雨看见小厮那模样,想笑却是笑不出来了,因为她也不得不学着小厮那样,踮着脚跟踩在狭窄的门槛外沿上,身体紧贴着门板,以防被人群挤走。不过,二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
“小姐,等人过去了,你和我去德善酒楼吧!”小厮奋力隔着人群朝柳细雨喊着。
这不正是城南那家新开的酒楼吗?柳细雨在那儿吃了一顿,饭菜的美味可口足以让她清晰地记住酒楼的位置。
“好!”柳细雨又大声地喊回去。
街上若只是人也就罢了,但由于孟城背靠西海,加之孟城左右都被险峻的高山环绕,不少人打主意要从南边走海路逃走,于是街上除了乌泱泱的人外还有不断的独轮车被推出来,上面载着大包小包,柳细雨甚至还看见上面有个坐了个小女孩的。
他们就这样对自己的城池没有自信吗?竟都这样慌忙地跑路,但柳细雨没有权利去指责求生的人,固然他们的临敌涣散可能会使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可是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能保证孟家会赢……
随着人群变稀,柳细雨耳边的各种噪音也停息了下来。方才不敢贸然下到人堆里,她可不想和小厮再次走散,就算要去德善酒楼二人也得一起去才稳当。
柳细雨给对面的小厮使了个眼神,二人便一齐从门槛上跳下来,朝德善酒楼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