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时绮不说话,Alpha微微抿唇。
仿佛看出另一个自己心情不佳,商随自顾自道:“还是不记得比较好吧?一张死人脸、性格也阴晴不定,稍不注意就会伤害你,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
“不是,”时绮否认,“我没有这样想。”
“看那边!”
“要放烟花了——”
人群的动静盖过商随的声音,时绮心有所感,下意识上前一步。
“……这样啊。”
商随笑笑。
人们都聚集在湖边,等待湖心岛上的烟花降临。
时绮再回过头,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一个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商随的身影消失不见,只剩他和Alpha。时绮慢半拍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的手臂变得更为纤细,身高也随之变化,视线里看见的所有景象都更为高大,而他则成为尚未分化的少年模样。
一切都自然而然,好似这场梦境本该如此。
沈千俞曾经说过,服药过程中会出现记忆想象杂糅的情况,原本不存在于记忆里的人也可能出现。
与此相应,他有可能遇见“记忆的向导”。
“向导”会以他熟悉的姿态出现,在不知不觉中引导他接近真实的记忆。
如果的“商随”是记忆的向导,他的出现代表自己已经开始接近残缺的真相,那和“商随”容貌如出一辙、更为年轻的Alpha意味着……?
不等时绮考虑清楚,远处传来砰砰作响的声音。
十点整,湖心岛开始燃放烟花。
层层叠叠的花朵在夜空盛放,水上的灯火如同烟花的倒影,天地界限流光溢彩,日月好似颠倒。
Alpha同他对视片刻,忽然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随着商随的消失,梦境仿佛逐渐步上正轨,时绮终于能想起自己在花灯上写下什么。
“我希望……商随能过得轻松一些。”
时绮听见年少时的自己说。
Alpha,或者该说年少时的商随,神情意外看向他。
“你好像总是不开心,有很多秘密。”时绮注视他的眼睛,“但被关在房子里,就算是漂亮的房子,怎么想都很难开心,不知道能帮你做什么,就许愿希望你过得轻松……你呢?”
“对不起,”商随低声道,“我骗了你。”
“嗯?”时绮一愣。
“我不是被关在那里的,你以为的看守实际只是家里的保镖。”
“我现在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很久没和陌生人接触过。”
心里有一个声音说,说出这种话只会显得更奇怪,在纠结许久后,商随还是选择坦白:
“但我想再次见到你。”
烟花绽放的声音在时绮耳边炸开,震耳欲聋,好似逐渐加快的心跳。
十四五岁的盛夏夜,他第一次体会到这样轻快奇妙的感受。
当他一次次跑进那栋开满无尽夏的房子,原来另一个人在暗中筹划,同他一样期待见面。
害怕自己说到一半反悔,商随索性加快语速:“我怕你觉得我很无聊,不会再来,所以让他们这样做。”
“你骗我?”时绮想到自己曾经小心翼翼不让那几位“看守”发现,“所以有时候,你会忍不住笑?”
“没有!我不是在嘲笑你。”商随连忙道,“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像觉得此情此景下“有趣”并不算什么好词,他又一次道歉:“我没有拿你取乐的意思,对不——”
“好了。”时绮打断他。
商随心凉了半截。
但他不对在先,就算时绮生气、不想再见到他,都是理所应当。
时绮思考许久,就在商随以为他会让自己离开的时候,时绮突然开始点餐:“我明天要吃熔岩巧克力、树莓冰淇淋、柠檬泡芙,还有苹果派。”
他接连报了一大堆甜品,意识到时绮在给自己台阶下,商随立即答应:“好。”
时绮见状,歪歪头看他:“我以前很讨厌Alpha。”
商随没能跟上他的节奏,重复道:“讨厌……?”
好好玩。
时绮想。
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看起来好呆。
“有个认识的人分化成了Alpha。”
想到傅思越天天嚷嚷着让他分化成Omega,这样他俩就能在一起结婚,时绮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开。
还结婚。
自己跟自己过去吧,傻逼。
“Alpha都很自大、狂妄,好像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但我觉得你和他们不同。”
时绮双眼一闪一闪,他望向商随,甚至感觉对方比初见时那副孤零零的表象更有吸引力:“知道你是故意的,我好像很开心。”
见商随彻底呆住,他也开始不好意思,把话题拉回来:“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商随慢半拍地说:“愿望已经实现了。”
他想起自己在花灯上忐忑地写下心愿,从那个相拥而眠的雷雨天后,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对时绮隐瞒。
他顺利留住经过窗台的天使,又贪心地奢求更多,希望对方能接受他真实的模样。
“希望今天坦白的时候,时绮不要生我的气。”
……
时绮微微动了动眼皮,逐渐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
有人正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即使入睡后,对方的动作也并未停下,想让他睡得更安稳。
他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中对上一双熟悉的、狐狸似的眼睛。
就好像商随一直默不作声注视他,安静地陪伴他许久。
“睡醒了?”商随示意窗外,“你睡了好久,天都快黑了。”
房间内没有开灯,即将沉没的夕阳透过窗户,在商随脸上投落出一小片昏黄的影子。
时绮神情恍惚,迟迟不能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他在潜意识里选择“商随”作为记忆的向导,对方以他熟悉的形象出现,不着痕迹引导他回忆起遗忘的过去。
而年少时的商随……则是他失去的记忆。
吵吵闹闹地和年少时的自己相互贬低、彼此看不顺眼,也很符合他印象里商随的性格。
不想给人压力,所以总是表现得轻描淡写,在玩笑中透露一部分真心。
他好像也听懂了梦里“商随”的未尽之言。
就算那时候的我一张死人脸、性格阴晴不定、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
可以不要忘记他,也不要忘记我吗?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商随见他像是很难过,往日明亮清透的眼睛蒙着一层雾,下意识问,“做噩梦了吗?”
时绮没有说话。
如果我真的遗忘了你,你是以什么心情和我再次重逢、从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在绘涧的庭院里,时隔六年第一次见面,你那时在想什么呢?
许久以后,时绮才低声回答:“不是噩梦。”
是命运一样的梦。
心绪起伏不定,他下意识往前,把头埋进商随的颈窝,嗅到令人安心的信息素气味。
因为这个黏人的小动作,商随抚摸他脊背的手指停住:“干嘛突然撒娇。”
他听见时绮闷闷的声音:“我真的很喜欢你。”
“是因为之前那件事吗?”仗着时绮看不见,商随假装不为所动,“不行哦,小绮当时那么挑衅我,等到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会放水的。”
片刻过后,他实在忍不住,笑着把时绮抱得更紧:“不过,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