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渐沉了,人群却反倒沸腾起来,躁动如同潮水,从中心向边缘翻滚着漫开。成员们也兴奋,心脏都吊在喉咙,堵得嗓子出不了声。七个人第一次站上这样大的舞台,享受了这样多的爱。也许这爱就好像长河,流向千变万化,并不总会去往她们那里,但至少这七个人的确是从万丈银河里飘下来的一缕光,让源头的皑皑白雪为之稍稍动容,然后又轻轻融化,格外缠绵地蜿蜒下来了。
可是这样的光芒实在太微弱了,细丝一样的,没有办法,也不可能施予她们在光影下久留的权利。Staff戴上无线电站在场边,冲她们高声叫着“D&A下场!”,李在延被迫第一个从这美梦中抽离出来,领着妹妹们啪啪踩着水下了台。
在台上的时候不觉得,一旦远离了凶猛的打光,周身就陡然降了好几个度。柳春寻浑身都湿透了,嘴巴里好像含了一块冰,连牙齿都发着抖,咔哒咔哒地碰在一起。
经纪人在这时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往每个人怀里都塞了一块干毛巾。“先裹起来再说,”他一边分发一边安抚道,“马上带你们去休息室。”
海风猎猎,吹得人几乎要咳嗽。七个人幼兽似的哀鸣着,本能地靠拢在一起,一条胳膊搭着另一条,湿答答地挤作一窝。
“哇,实在太冷了。”绫子念着口齿不清的韩语往柳春寻的怀里钻,“姐姐借我抱一会儿。”
柳春寻对绫子的身体接触一向宽容。她把妹妹揽得更紧了些,目光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着。然而就是这一粗粗略略的一看,却让她发现了站在墙边正在拍摄的摄影师。
这位摄影师看起来很眼熟,之前拍摄出道纪录片的时候也有见过。柳春寻先对着他鞠了个躬问好,而后又指着镜头问道:“这是拍幕后花絮的摄像机吗?”
摄像机上下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她点点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倒是向着摄影师友善地笑了笑,又调转回头去给妹妹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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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照旧没有空调,只有一只烘干机摆在屋子一角,不知道是被从哪个地方借来的,颤颤巍巍地供着热。化妆台和沙发边都安上了小型摄像机,在电吹风此起彼伏地呜呜声里捕捉着屋内人的一举一动。
相熟的化妆师姐姐迎面走过来,一把将柳春寻按在了镜子跟前,她眼睛上上下下把这张脸扫了两遍,然后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精心画成的眼线全晕了,如同两团黑云,松垮垮地挂在眼皮下面。她没有立场怪罪爱豆本人,就只好数落这突如其来的坏天气:“这雨也太大了,妆几乎都脱了。”
柳春寻正小心翼翼地擦过半湿的头发,听了这话什么都没想,第一句话就是要道歉:“实在对不起,没有保护好姐姐的妆。”
“这是什么话呀,”化妆师一愣,立刻又笑起来,用卸妆棉细细地帮她把残妆擦掉,“难道这妆不是为了你才化的吗?”
“春寻姐姐就是这样的,和人相处得好生疏。”车恩秀抱着毛巾坐在烘干机面前搓手,趁机告状说,“我们之间认识都快一年了,她连跟我们撒一次娇都不愿意!”
化妆师也特别配合地捂着嘴故作惊讶:“晕,真的吗?”
柳春寻不明白话题是怎么像坐了过山车一样,从脱得惨不忍睹的妆转到了不爱撒娇上面的。她刚想正义地挺身而出,一把子掐灭这股歪风邪气,就听见朴惠拉提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方案:“正好我们等会儿谢幕环节还有一段talk,不如就让春寻趁着那个机会对我们釜山的观众撒一次娇吧!”
车恩秀爱闹腾,第一个站起来起哄。经纪人坐在沙发上笑得连连鼓掌。四年的经纪人经历让他灵敏地捕捉到了一场传奇事件的开端,他偷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录像键开始记录每一个人的罪证。
柳春寻把手摇得快断了,满脸惊恐:“哇,那个真的不行。”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我们春寻撒起娇会是什么样子呢?”李在延笑眯眯地加入战局,开始煽风点火。
宋知京也笑着暗暗撺掇:“Laurie什么事都做得很好,撒娇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不如这样吧,我们来立一个约定。”朴惠拉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脸的胸有成竹,“要是你答应这个提议,我们另外六个人就一人满足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什么呀!”车恩秀立马一个暴起,“惠拉姐姐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替我们做决定!”
绫子咔嚓咔嚓地嚼着饼干,指着车恩秀的脑袋说:“呀,你好吵,不想参与就安静待着!”
“不是......”柳春寻有些犯难了,“这像话吗?” 为了让她撒个娇,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宿主就从了吧,撒个娇白赚六个愿望,天底下哪有这样实惠的买卖!”026在她耳朵旁边幸灾乐祸,“况且这有什么不好的,还能给观众们展现一下你的反转魅力。”
柳春寻非常无语:“怎么连你也开始了?你没有别的事情做吗?”
“宿主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吗?”026的语气兴奋得不正常,“等我一下,我去泡一杯茶来,等会儿端着喝!”
柳春寻知道这么冷的天气,大家都需要一场能叫人畅快大笑的喜剧来中和沉闷的氛围,而自己稀里糊涂就变成了这场喜剧不幸的女主人公。你来我往推拒这么久了,要是还不开口答应,反而会显得自己开不起玩笑。她嘴巴不灵光,说不过这一群好事之徒,只得索性把眼睛一闭,陷入了放弃状态:“知道了知道了,我照做就是了。”
休息室里果不其然一片欢呼。朴惠拉看着同岁朋友一言难尽的表情笑得直跺脚:“怎么办呀,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但是……”车恩秀四处看看,忽然问道,“敏贤姐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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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今天应该回不了家了,晚上就要坐车回首尔。”郑敏贤的声音融进雨声里,微弱得几不可察,“爸爸身体还好吧?”
电话那头回了些什么,郑敏贤“嗯嗯”地应着,手指合着雨声,一下一下地敲着面前的栏杆。这里的雨大概也窥测到了她身上如出一辙的海滨基因,成群结队地奔袭过来,想要亲近她的眼睫和肩膀,却都被一视同仁地轻轻拂去。釜山的雨夜如同酸萝卜泡菜,是凉的,脆的,香甜的。它属于每一个釜山居民,只是不属于今天的她。
“敏贤姐姐,”车恩秀从休息室冒出一个头,冲她招了招手,“准备收拾一下,要上场啦!”
郑敏贤不自觉地战栗了,有种秘密被剖解的心惊胆战。她在恍惚中抬起头,对着电话的另一边讲了几句自己也不太懂的话,就匆匆忙忙地应道:“嗯,来了。”
休息室里比外边热上不少,欢声笑语混在暖意里渗过门板,却将将在她的身前停住了,不肯往前一步。郑敏贤叹了口气,又换上一副沉重的面具,笑着推门走了进去:“你们闹什么呢,站在门外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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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幕环节终于临近,成员们刚修正好妆容,又被迫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雨里。柳春寻慢吞吞地跟在大部队后边,望着台下一万名兴致昂扬的观众,恨不得现在就往地下钻个洞,直接连人带系统飞进马里亚纳海沟,再也不要出来了。她越想越觉得后悔,不自觉闷闷地问026:“怎么样,热茶好喝吗?”
026故意装傻:“挺好喝的,特别香。”
“救命啊,”柳春寻全身上下都耷拉着,像个瘪了的的气球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撒娇这种事对我太难了。”
“宿主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呢,还是单纯的不想去做?”026嘬了一口茶,“以后的爱豆生涯中难免也会遇到不得不做的事情,到时候宿主要怎么办,也像现在一样犹犹豫豫,不知道做还是不做吗?”
“春寻,你很聪明。”026柔声细语地说,“你一定知道怎样表现才会讨人喜欢,对吧?”
柳春寻皱着眉头,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