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会坐在钢琴面前，琴键跳动，澎湃的音乐将她裹挟，琴音更加激昂，指法也越来越快，一曲完毕，竟出了一层薄汗。

所谓的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大抵就是如此吧。

这次失去，竟让她对几首以悲伤为底色的钢琴曲有了更深的理解。

只是尾声的处理还不够好，不够平缓……

她拿出自己珍爱的琴谱，往后翻看，忽然，一张贺卡掉落。上面写着清秀的小楷：这世界会不停开花，我会不停爱你。

然后一滴水珠落下，正好落在开花二字上。

陈风意后知后觉擦了下眼睛，酸涩不已。这张贺卡也是她珍爱的东西，其实，那个人也是。

原来她不止气愤和失望，也会有委屈和不甘。

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其实也很想找那人要个说法，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三分像徐雪，那还有七分呢？

于是，她将那个人从黑名单里解除，并发了一条短信：【我明天下午5点的飞机去柏林，淮市中心机场，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明天来找我。】

等了很久，也没有回音。

那条短信像石沉大海——

次日，她收拾好行李去机场，在楼下却遇到祝萧澜。

祝萧澜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别走，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他卑微地，用近乎祈求的嗓音：“小意，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她只是拂开他的手。

“祝萧澜，我走不是因为他，而是为我自己。你不用多想，我不是为了逃避才出国，而是去追求我喜欢的东西。”

“那我陪你一起去。”祝萧澜认真看着她。

“不必，我不需要人陪。”她始终淡淡的。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她始终不同意他跟着自己，祝萧澜只好妥协：“那让我送送你行吧，以老同学的身份。”

见他不走，她只好答应。

祝萧澜为她打开副驾的车门，她却自己坐到了后排，只是经过车尾时，余光瞥见他的车牌，竟然是之前自己在公司车库偶遇过甚至想买下来的牌照。

数字是她的生日。

皱了下眉，她坐在后排，俨然只愿意当乘客。

祝萧澜也没说什么，就稳稳地开着车，只是视线仿佛黏在了后视镜上一样。

终于，她忍不住抬头：“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他才应了声，收回目光。

从律师事务所得知陈风意要跟顾宴辞离婚，他兴奋得快要疯掉，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来见她。

这次，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

车辆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祝萧澜手紧握着方向盘，骨节发白：“小意，其实我……一直都爱着你。”

之前他表白过一次，但那时候她有顾宴辞，现在，或许她愿意考虑一下自己。

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甚至不敢通过后视镜去看她的眼睛。

只听见一声轻笑：“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提分手？”

祝萧澜深吸一口气，将最不堪的过往托盘而出。

从小学六年级开始，他的名字就永远排在成绩单的第一位。他的母亲——祝芸，会把每一张奖状都仔细地裱起来，挂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

“萧澜，你要记住，我们这样的人，只有读书才能翻身。”这句话，他听了十二年。

他从不觉得厌烦，因为他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

单亲家庭，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靠着微薄的薪水供他读书。他没有资格抱怨，更没有资格松懈。

所以，他永远在拼命。

直到大学那年，因为陈风意生病，他唯一一次丢掉了第一名。

他想，母亲应当很失望，可出乎意料的是，祝芸没有责备他。

她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轻声说：“萧澜，妈妈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你女朋友……是陈风意，对吗？”

祝萧澜一怔，抬起头。

母亲苦笑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封辞退信，递给他：“妈妈的公司，是陈氏集团旗下的。”

祝萧澜的手指微微发抖。

“陈风意的父亲……陈仲康，半年前就警告过我。”她有些难以念出那个词，“说让我的穷儿子离他女儿远一点。”

祝萧澜的呼吸一滞。

“我没答应。”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倔强，“我儿子喜欢谁，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干涉。”

“所以……他们就开始为难你？”祝萧澜的声音发颤。

陈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疲惫地笑了笑。

“我被公司开除了，找新工作的时候，才发现……整个行业，没人敢用我。”她顿了顿，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萧澜，妈妈不怕吃苦，妈妈不想让你为难。”

祝萧澜坐在房间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从来没想过，她的父亲，会这样对待他的母亲。

可他又能怪谁呢？

陈风意是云端上的明珠，而他，不过是泥沼里挣扎的一株野草。

他有什么资格，让母亲为了他的爱情受苦？

他失眠了一整夜，第二天，就去找陈风意，告诉她要分手。

说完这一切，祝萧澜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与你分手，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我不配。”

他没有说的是，从那一天起，他就开始恨陈仲康。

因为那个人，欺负了自己最爱的母亲，也让他不得不跟最喜欢的女孩分离。

他甚至想，如果有一天反过来，当他成为云上人，陈仲康的女儿成为地上花。

陈仲康还会阻止他们在一起吗？

“不可能。”

坐在后座沉默半晌的人，忽然斩钉截铁道。

陈风意目光灼灼：“我爸不可能做这种事。”

她是陈仲康一眼看着长大的，同样，她也是看着陈仲康慢慢变老的，她太了解他父亲。

若她要云中月，父亲会为她摘来，但若她要一捧泥，父亲也不会阻止她去挖。

甚至，她也怀疑过，她问过父母有没有干涉她的爱情，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祝萧澜嘴角挤出一丝自嘲：“你的意思是我撒谎骗你？我当年有多喜欢你，你感觉不到吗？你觉得如果没有他人干涉，我会跟你分手？”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爸爸不是那样的人，你大可以去查。以你现在的手段，找当年的人事部打听一下情况，并不难。”

“……”

祝萧澜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相信陈仲康，但，只要是她说的，他都愿意听。

将她送到机场后，他真的派人去找当初祝芸所在公司的人事，也找了祝芸的前同事，打听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