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房客的事情后,钟源没待多久就回去了。
路上钟小给钟源打电话问他来不来台球厅了,钟源说他回家一趟,晚点去。钟小嘟囔两句,才挂断。
除了钟源,钟叔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争气,成绩好,考上了重点大学,现在在备战考研。二儿子和钟源同岁,诨名钟小,比他哥哥就太不成器了,不爱学习,成绩跟钟源一样烂,成天聊猫逗狗惹是生非,又不像钟源那样有能力摆平。好在钟叔在周遭一代挺有名望和关系的,再加上有钟源帮衬,才没闹出什么事。
钟源虽然是钟家养子,但却并不跟他们住在一起。他跟着钟奶奶住,在旧区的房子。钟奶奶非常疼他,和对亲孙子差不多。可惜她老人家身体不好,两年前就去世了。现在是钟源一个人住在这里。可能就是因为住得近,所以钟婶才会让他负责旧区的房租。
钟源家在3栋502.
房子一年前简单的装修过,用的是钟源攒下来的零花钱。墙壁涂成灰色,所有旧家具都搬到了地下室。两室一厅,一间里只摆着张床,别的什么都没有,另一间放着杂物和钟奶奶的灵牌。客厅也干净得很,沙发电视茶几都没有,铺着短毛地毯,唯一的大件,是前阵子新奇安的投影仪。钟小知道后脏主意打到这上面,可惜钟源不让,钟小始终没得逞。
钟源回家是为了给走廊上的绿植浇水。阳台上堆着一片盆栽,多数是钟奶奶在世时候买的,她走了就由着钟源照顾。钟源其实是个散漫性格,对事不上心,却没想到唯独在这件事上坚持了这么久。
浇完水,钟源半蹲下看着这些花花草草,思绪不知怎么就又回到了刚才。
鹿淮。
他们这一代人普遍早熟,钟小从初中就开始搞对象,一直到升高二为止,前前后后少说处过十来个。他爱玩,属于走极端的那类,撇开他不谈,身边一起长大的发小,多多少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只有钟源从来没有。
喜欢钟源的人挺多,花心思追他的人更多。学校里多少女生做梦都想坐上钟源哥哥的后车座,但就没一个成功过的。钟小原本以为钟源是眼高于顶看不上,后来才发现他是根本没这方面的想法。
谈恋爱能有什么意思。
钟小明白过来后,很是担惊受怕了一阵,旁敲侧击问他他不喜欢女的,总不会喜欢男的吧。钟源无语地看他一眼,钟小才放下心。
不喜欢女的也不喜欢男的,钟小就奇了怪了。
钟小自恃是个讲义气的,积极肩负起给兄弟找对象这一重任,天天在他耳边念叨,3班那个女生是校花,合唱队有一妹子长得挺可爱,邻校的谁谁是出了名的漂亮……
可惜钟源听这些从来没往心里去过。钟源自己长得好看,却很少观察其他人的长相,美不美丑不丑,对他而言仅仅只是抽象的概念。
钟源将最后一盆浇完,转手将水壶搁在椅子上。
他起身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划过对面。小区回字形建筑,2栋在3栋对面,402在502正下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会去看四楼。
四楼长廊没人,空空荡荡,只有架子上的衣服随着风在摇晃。钟源眼神好,看到先前鹿淮搭上去的毛巾,粉红色,中间是凯蒂猫的图案。
钟源趴着看了会儿,走了。
*
白丽和鹿淮又大吵一架。
起因是鹿淮要洗衣服,家里没有洗衣机,只有一台整层楼公用的,摆在这一层走廊尽头。鹿淮嫌脏没用,就在浴室手洗,白丽说她这样把浴室弄得湿漉漉,潮气大,不准她洗。鹿淮一开始还好言好语,说自己洗完把地拖干净就好了,可白丽不肯,非说拖干净也潮,还拿出外婆年纪大身体不好为理由的说辞堵她。
两个人就各自占着理谁也说不过谁,外婆去街上赶庙会不在,白栀在旁拉不住,索性躲回房间。鹿淮虽然伶牙俐齿,到底是人在屋檐下,发挥余地有限,最终还是白丽占了上风,成功将她赶出了屋。
鹿淮就这么满手泡沫地端着水盆到走廊上洗衣服。
三伏天,大暑,天气热得连树上的夏蝉都哑了嗓。旧区基本没有安空调的人家,这里电扇都算高配,经常一户五口挤在一盏小小的风扇前度日。眼下别说风扇,鹿淮找个凉快的地儿都难。已近傍晚,太阳西斜,没正午那么晒,但仍旧热气腾腾,如同置身大蒸锅。
鹿淮一言不发手搓着洗到一半的衬衫。
她哪里遭过这种罪。以前家里住大别墅,空调多得每间一个。她娇气,害夏没胃口吃饭,家里的阿姨是绍兴人,就给她做木莲羹。那木莲羹爽口飒甜,一入口再吃不下别的。
想想这仿佛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
鹿淮手上没什么劲,再加上热蔫了,拧半天拧不动浸了水的衣衫。她心里咒骂了不近人情的白丽无数遍,有委屈,不太多,她知道自己沦落到这一步,真正该怪的是谁,倒用不着迁怒。正这胡思乱想的当头,身前面有道影子搁过来,遮住些余光。鹿淮晕了下,眼冒金星地抬起头看去,稍一怔,一时半会儿倒没想起眼前的人是她三天前刚搭讪过的“钟源弟弟”。
钟源却很是好笑地看着她。
小姑娘今天头发倒不是湿的,微卷的长发松松挽起,有碎发落下,被汗黏着,白皙的脸颊亦晒得通红,最好看的那双眼睛微微眯着,少了那天见她时周身不经意流露出的矜贵,反而多了些可怜兮兮的狼狈。
打量对方的这三四秒,鹿淮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