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明显的好心办坏事,看着后座闭眼的人欲言又止,他直接换了一个称呼:“小野,可……”
张润其实很想不明白,谢树是他看着长大的,阔别十年,回来以后,变成了很陌生的样子,基本没有再见到过他开怀地笑一笑,经常是一脸冷峻,这样的威严他很熟悉,不愧是父与子,但谢树多多少少有点强装,毕竟经历和阅历在那,而且谢树是阳光活泛的代表,谢维铭的庄重是从小的习性。
谢树也拒绝接触以前的人和物,连最好的朋友,陈时、路阳濯、周默基本都没了联系。
谢树看着鱼店的停车场,是重新规划改建过一翻了,一起的草坪和小叶榄仁只保留了乔木,现在是高高的花台,花台里是暗紫色的红花檵木球。
“先回去吧!我直接打电话给聂叔,再定一个时间。”
途径南湖大桥时,阳光直射的水面倒映着远山、白云,浮光跃金,酸涩的愁楚在傍晚翻涌,他是不想接触吗?
反而很想,想到疯,想到抓狂,欲罢却不能。
时间、地点都不对。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再等一等。
*
“吱呀!”
铁门慢慢打开,门里的人停下局促的脚步,无辜的看着门外光景。
“以后好好反省,争取好好做人!”
“好!”
柯渊年把烟发给同行,示意他少说点,狱警低头叼着烟,看他给自己点火。
“柯队,又是你抓的人啊!我听说来头可不小,还亲自来接,怎么样,有没有靠他升职加薪啊?”
柯渊年听不下去,照着他的屁股踢上一脚:“给你烟就好好抽,别问那么多。”
柯渊年随即走到那人面前,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对着他敬礼,字正腔圆的大声叫人:“队长!”
谢维铭苦笑着摆手,向前走,柯渊年扯过他的东西,顺手给他戴上一顶纯黑鸭舌帽,看着帽子后面被剃光的后脑勺,他快速吸完咽,跟在后面。
狱警看着他们的背影,夹烟的手轻微抖了抖,看来确实来头不小。
那人看着远处等着他走近的人,感觉脚步越来越重,越来越近了。
“小野。”
“爸。”
“张润。”
很安静的问候,10年里无数个午夜梦回辗转的面目在此刻清晰,他的双目却随脚步的晃动要颠出湿意,模糊视线,感觉情绪哽咽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搅动他。
张润从柯渊年手里接过包,低头回答:“老板!”
杵拐的老人出声:“嗯,等着你回家吃饭。走吧。”
只有谢树一直盯着他,没出声。
谢维铭深深看了谢树一眼,转头对谢洲说:“爸,我先和小野去看看她妈妈。”
谢树随性地单手拎着一束包装精美的纯白色洋桔梗,隔着谢维铭有两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长满青苔的台阶,冬青树的乌黑种子散落一地,风和云都很安静。
谢树把花轻轻放在墓碑上,旁边放着的粗糙花束上十分扎眼,已经被强烈阳光曝晒到失去生命活性,他弯腰捡起来看了一眼,甚至都没有花泥,好像还有淡淡的小麦味。
他以为是花束的味道,好奇凑近嗅了嗅,一股刺激性的味道冲上鼻腔,眼神里闪过不悦,“白酒!”
把花束摆在旁边,让新鲜的洋桔梗占据主位。
随后好奇张望了周遭,谁会带白酒上来看她妈妈,而且花束虽然干瘪,但是颜色很新,应该是近两天才摆上的。
谢维铭想擦一擦碑石,却发现很干净,也很好奇,是谁提前打扫过一样。
看着谢树在一束莫名花束上研究了很久,而且是红色的,他心里浮现怪异,除了他没人知道顾笙然其实喜欢红色。
洋桔梗在阳光下依旧轻柔且蓬松,对比那束红果,显得红果平平无奇,还带着潦草。
两人之间全程无尽沉默,离开时,谢树看着冬青树下的墓碑,覆盖着金灿灿的夕阳,张望着先他离开的父亲,一级一级的踏着回家步伐。
他想到了10年前那个夜晚,审视着老宅楼梯的那一幕,心中一刹那畅然着轻松。
那场马拉松的尽头好像就只是换回了这样的场景,不算交代,不算事件的终点,好像这样也很好,他在这沉静的岁月里疗愈了,可以再一次拥抱黄昏,可以再一次构想……
沦陷的时间重拾正向的轨道。
是一个新的他。
回家的饭桌上,谢树默默剥虾。
谢洲出声:“公司还习惯吗?”
“嗯。”
“那件事还是要做吗?”
“嗯。”
刚出狱谢维铭插嘴:“你别插手!我去!”
“你好好养身体,几十岁的人了!”
“谢树!听话!”
“谢维铭,你才是要听话!”
长久的静默后,谢树把剥好的虾放到谢维铭碗中,开口:“爸!”带着很耐心的语气。
谢维铭一瞬间恍惚,听到自己从未听到过的‘爸’。
却在分别十年,出狱后得到认可。
时间岁月饶恕了一切,释然了一切,原谅了一切。
“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人怪过你,我更没有。”
谢维铭终于抬头看向谢树,好像这个儿子很陌生了,不再是当年那样任由他训斥,有种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谢树成长了,长成当年最想培养成那个模式,可是这种变化让谢维铭惊喜,更让他酸楚,因为他活成了另一个翻版的自己。
而且方式极其残忍,鲜血淋漓,难以磨灭。
半晌,他默默低下高傲的头,夹起碗中的虾,囫囵下咽,哽咽答应谢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