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傻眼的二人,担夫出言提醒:“还愣着干什么。”
孙芽从想法里惊醒:“我,我愿意签。”
水云点点头,小声喊:“我也是。”
孙芽手攥着衣服,开口:“掌柜的,您给我一条生路,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会将铺子里的东西泄露半分。”
水云连忙表忠心:“外面的活计哪里肯要哥儿,下苦的不要,那些精细的我也干不来,若是掌柜不肯收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桑元见他们二人都是诚心的,自己念关正卿手写,定下契约几个人商量着,无异议就可以摁下手印。
张璀最先摁下,其余两个人才跟上。
这契书一人一份封存着,在衙门那边记了名,盖章生效。
这事成了,总算有了着落。
孙芽和水云心知肚明,这是遇上好人家了。
在担夫找上他们说明情况时,本还不相信呢,哪里会有这种哥儿,如今看来,担夫所言不假。
就这一件事,二人暗自下决心,掌柜对他们的好,他们记得,今后干活时也多出些力气。
而张璀,早在元哥儿给他递药的时候,就将他规划到好人一栏里。
桑元就先给他们三个人订了间客栈住着。
今后赚了钱,就重新在周围租间小铺子,专供他们这些员工住进去。
客栈下等房再便宜,一晚上也要十文钱,包月稍微便宜些,二百三十文一个人。
他们怎么能让主家给他花钱。
水云吓得就差给他跪下了:“这客栈我住不起,我睡柴房都可以。”
桑元否决他的意思:“睡的全身都是灰,还怎么去灶堂帮忙,你现在精神好,才能叫别人看出我们春日宴的蓬勃不是?”
孙芽哪里见过这么多钱,白花花铜板敲在客栈的木板上,响的她恨不得叫掌柜全拿回来,干什么给外人:“掌柜,我们这些粗人,哪里需要住这种东西啊。”
桑元不以为然,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好过头,要是碰见这个时代的任何的掌柜,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但说来也好劝:“我作为掌柜,还能叫你们睡那种柴房,在我这里定然是管吃管住的。”
张璀还想帮腔,桑元笑眼盈盈,在他小脑袋上摸一摸:“你乖,你不说。”
张璀想说的话被堵在嗓子。
他还奇怪,分明元哥儿刚刚是笑着的,怎么看起来那么可怕。
如此三人只好接受了。
他们来时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换洗衣物,至于其他洗漱用具,找客栈要就是,桑元怕他们手中窘迫,提前预支了一人一月的月钱。
几人手中握着月钱,愈发觉得这世界有些不真实。
水云还好,他被夫家抛弃,拿了和离书,如今孤身一人。
可孙芽和张璀,二人还挂着他人妇的名头,就算桑元有意帮忙,也要靠他们自己亲自出面将这事处理好。
这就要拜托关正卿出面了,桑元把他拉到小角落,交待了不少东西:“关郎,你不许亲自威慑,只要找衙差跟着就是,要是他们对于夫家心不狠,那么这些人也不能要,他们难的断舍离,这种人干再久,他们夫家起了歪心思,毁的也是咱们铺子。”
关正卿知晓桑元的担心,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你放心,我会交待好的。”
他带着二人亲自去衙差走了一趟,桑元就在家等着。
衙差泱泱的站出来,以为又是谁来闹事,看见关秀才,瞬间直起摇板,在听到对方的诉求,还有些为难。
这事不归他们管辖,更何况,谁家汉子不打个媳妇啊,又不是说打死了,那才是把事情闹大了。
这话他们碍于关秀才在,没说出来。
而是跟着夸关秀才真是心地善良,随后找了个会写字的衙差,将盖入了章程,上报县太爷,随后由他们全程跟管,必须给这两位苦命人一个好的交待。
如此,孙芽带着一波人,张璀带着另外一波人分别回家了。
孙芽是报着搏一搏,要是不成的必死之心出来的,如今带着几位衙差回去,那是死里逃生,别提多么耀武扬威。
她知道,她身后的是关秀才。
有这种人作保,这些衙差虽脸上轻蔑,可这事办的肯定不敢糊弄她。
她昂着头谁也不怕,一到家就喊着要和离。
原本这时,她就该洗手做羹汤,把饭亲自端到夫君的房里,然后照顾他们夫妻二人。
那两人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见到回来了,嘴上毫不遮掩。
那妇人凶神恶煞的,指着她鼻子骂:“你还有胆子回来,知不知道我饿了。”
衙差本以为此事简单就能成,没想到遇见个赖皮的。
这种人他们最不屑计较了,说又说不清楚,打又不能打。
几人黑了脸。
她夫君也走出来,只是他刚张口,看见她身后的人,屁都不敢放。
那人腰间佩剑露着,极具威慑性:“不会说话打你一板子总会说了吧。”
他夹着尾巴做人,同意了孙芽的要求,在那份和离书上盖了章。
本以为这事就能了,孙芽道:“既然是和离,那这学年你们家赚的钱,也要与我分些。”
她怎么能这么便宜他们,高低也要讨回些东西。
放之前孙芽怎么敢这么与他说话。
衙差会意,抽出佩刀。
那妇人刚想说什么,被吓得一句话不敢提,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给小儿娶妻的银两,撇出一半,为八两,分给了孙芽。
妇人躺在在地上嚎啕大哭,却不敢造次:“天杀的,都来欺负我们家没人护。”
她只敢自己哭,万不敢闹到衙差面上。
而孙芽辛苦丢了半条命生下的汉子,漠视看着她:“小娘,你要和离就和离,拿我娶妻的银子做什么?”
孙芽原先对她肚子所出的孩子还有怜悯疼爱,可这些年她看的清楚,这人与她,隔着万条沟壑,她疼他,他恨她。
孙芽长吁一口气:“这哪是你娶妻钱,这是我命钱!”
孙芽身后一身轻,拿出一两银子分给衙差,多谢他们今日给她撑腰。
衙差红了脸,有些受之有愧,没肯要,最后还是孙芽退了一步,给他们买了些小儿爱吃的糕点,给他们带着。
至于张璀那边是要难缠一些。
张璀的夫君本身还挂着童生头衔,官差不敢对他上手拉架。
按律,他们见了这些读书人还要以礼相待呢。
几人正头疼着呢,就见到外人面前端雅书生成了疯婆子样。
那人回家找不到他家夫郎,将家中的东西扔的一团乱,不停的咒骂着,恨不得叫院中的鸡鸭也听到他的怨气。
如今的他,听见开门声音更是语气不耐:“谁啊。”
张璀语气不稳,他还有些怕的:“是,是我。”
他自然认出这是他夫郎的声音,那人怒火中烧,开门拽着张璀手腕:“好啊,你还知道回来,我在家中喊你,你跑哪里去了,给我进来。”
张璀手疼,他力气小拽不过来,急的说:“你松开我,你如今不能碰我。”
那人一听,翅膀硬了!
只是他很快就注意到,他夫郎这次回来,不仅仅是一个人,他身后还站着穿着飞鱼服的衙差,他松开张璀。
面对这些人,他表面功夫也要装一下的。
他理了理衣服,丝毫不见刚才发疯的样子。
拱手道:“不知我夫郎所犯何事。”
那衙差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装,他刚才的所作所为被他们看在眼底,如今又在演什么夫夫情深,真叫人作呕。
他们原先只是来坐井观天,不愿管这破事,如今是放在心上了。
张璀退到衙差身后,那二人自然站到前面护着他,张璀道:“我要与你和离。”
说完,他心口都疏散了淤气。
他还以为这几个字很难说,没想到并不难。
张璀见对方不言,以为他没有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喘着粗气,第一遍他尚且以为是小夫郎魔怔了,不想与他过了,可对方重复一遍的行为无疑于在伤口上撒盐,将他的脸面在地上踩来踩去。
这下是装不下去,他蹙眉大声道:“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衙差被吼的耳朵疼,书生在外不都是文文弱弱以小声说话为荣,怎么这位嗓门那么大。
张璀自然不怕他:“我要与你和离。”
这句说的底气更是足。
那人被气的,差点晕过去,他扬起手,要朝着张璀脸上打下去。
衙差不愿与他做纠缠,看他上手要打人,抓住他的胳膊。
书生平日就是读书,自然争不过衙差的力气。
衙差横眉冷对:“你这一巴掌下去,可要想好,我们是奉关秀才的命令前来办事的。”
他动了手,自然想到了对策。
那人了然,大骂:“又是关正卿,又是他!张璀,你!”
这人德行有失,算什么童生,就算县太爷追究下来,他们也不怕。
三人成行,童生在硬气,这会只能低头。
要怪,就怪他没考上秀才,低了关正卿一等。
他忍着脾性签下了和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张璀离他越来越远。
二人护着张璀出了村,没让他近身。
童生也不知,他们曾经那般恩爱,怎么今日就走到这种地步。
张璀就如此狠心!如此狠心把他一个人抛下来。
衙差回去复命,将这二人的表现转述给关正卿。
其实谁也没有想到,哥儿和姑娘血性起来,不亚于汉子。
关正卿给他们衙差塞了一两银钱,感谢他们仗义出手。
几位衙差不敢收,说这事就该由他们去办,今后要是有这种情况发生,他们也会去处理。
关正卿没想到走这么一趟,这些人原本不屑一顾的心态发生了巨变,想来往好的方向发展。
关正卿回了耳房,认可了孙芽和张璀。
这铺子招人的事算是了结。
铺子还没开呢,如今自然用不到他们,几人回到客栈,精疲力尽的,桑元就叫他们出去在县里逛逛,散散心,可这些人得了铜板,舍不得花,就在客栈里,高高兴兴数着铜钱,数累了,倒头就在软和的被子里睡过去。
这些年,头一次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