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之前与同僚甚少相聚,但因要将乔妃娘娘突然腹痛急召苏院使前去的消息散播开,免不了做一场戏。
我想了想,将阿姐的手交给方虞,表明我去找苏淮:“姑姑已是宫中老人,动静闹大了只怕引人生疑,我还不熟悉宫中,跑错路便不会奇怪,我去。”
或许是我错觉,有那么一瞬,我看到阿姐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消散。
我急匆匆前去找苏淮。
前往御医所的路,我去过一次,路上偶尔经过的小太监和小宫女,我心有惊惶,况且做戏要做全套,因而一路便时常哽咽,扯袖抹泪急奔。
自然有人看我。
与林笙相撞,却是我没想到的事。
他慌忙过来,要扶起跌倒在地的我,见到我的神情却愣住了,手脚都不知如何伸展,话语中带着强行回神的不知所措与慌乱至极,“乔枳?你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
我拉着林笙的袖角,从相撞的晕厥感中脱离,想了想,带着因哽咽而浓重的鼻音问他:“我阿姐突然腹痛,你能不能与我一起找苏淮?”
林笙愣愣点了头,我不再多言,对他说先去御医所看看苏淮在不在。
林笙脚程比我快,我让他先去,等自己气喘吁吁跑到御医所时,林笙已将提着医箱的苏淮领出了。
苏淮看我的眸光,带了七分凝重。
我并未多言,他们两人急步走在前面,等到了长辉殿,老远便听到阿姐呼痛,我心抖得向苏淮招手,示意他快去。
正欲进去,见林笙在外等候,我想了想,走到他面前解释:“今日宴上阿姐应是受了惊,回来休息的路上便开始腹痛,林笙,这次多谢你。”
面前的小少年并未多言,只是面色并不好,因着急脸上还有薄汗,我当作未看见,进入阿姐寝宫。
苏淮正在指挥,长辉殿的小宫女忙碌地奔走,很快水烧开,一盆盆端进来。
我走过去,苏淮正摆开药箱,发觉我靠近,抬眸轻轻看了我一眼。
他眸中竟有警惕的味道。
我愣怔了瞬,想到自己擅自将林笙拉入这场局,一时无言辩解,只是到阿姐床前,握紧了她的手。
我为阿姐拭汗,她显然已经痛极,但眸中清明一片,见我来了,微微扬起嘴角。
“陛下该到了,待会儿……”她的声音渐轻,“就说血房污秽,不要让他入内。”
我点头,苏淮整理好医具,走入帷帐中,他凝神看着阿姐面容,忽然开口唤道:“乔城。”
阿姐转眸看他,苏淮默了几瞬,改了口,“会痛,但你相信我。”
我攥紧阿姐的手,过了会儿,外间招呼着小宫女做事的方虞忽然止声,而后恭敬行礼:“陛下!”
我呼出口气,轻拍阿姐的手以示宽慰,而后站起向外走去,打开内殿的门,看到向来持重温和的陛下面露愠色,正斥责方虞:“什么叫做小产?!”
我开门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向我看来。
我瞳眸里尚有泪痕,见了陛下,更露出委屈的神色,腿一软跪下了。
“陛下,阿姐今日受了惊,路上忽然腹痛,苏院使已在殿内,说……说此胎不保!”
话说完,小宫女端着水盆出来更换,内殿有阿姐经不住痛的呼声,隐约传来血味。
陛下看了一眼盆中的血水,忽然慌了,说话的声音微抖,抬脚便要进去,我见了展臂伸手,挡住了陛下的去路。
“陛下,血污之地,还是不要踏足了。”
我想陛下到底记得我是阿姐的妹妹,否则他该命人拖我下去杖毙了,此刻他转眸看我,仍能有一点好脸色,但却并不说话。
我顿了顿,借着脸上还有泪,下定决心,倔强地看着面前的帝王,开口:“陛下为何不想想阿姐好端端的为何受惊了呢?”
陛下欲往里走的步子顿住了,好半晌后,内殿的声音越来越低,他隔着屏风看着,仿若看见阿姐的恍惚神情。
“朕……看见林故疏那盏酒泼到了她。”
此一言,已是君心。
我哽咽起来,伸手抹起眼泪,呜呜咽咽念叨起阿姐,说她曾经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朝宴诸臣面前,自她入宫第一次和阿爹相见,没想到竟是被别人欺凌嘲讽,心中如何不惊不怒?
郁气难消,因而伤身。
陛下的脸色越加难看,须臾后,苏淮从内殿走出,见到陛下腾然跪下,他面上有星点血迹未拭干净,恍惚如初雪中的一朵艳梅。
“臣无能,娘娘已经小产,陛下赎罪!”
陛下未看他一眼,拂袖进入内殿。
方虞姑姑跟进去,少倾,内殿传来阿姐低低的哀哭,和方虞恳切的劝慰。
苏淮仍跪着,周围小宫女走动频繁,我低眸看他,良久后叹了声气。
我蹲下身,瞧着他。
经此遭数,苏淮的面色苍白,显然颓极,但眸中淬了些冷。
今日是他第二次这般看我。
周遭没了人,我忽然轻声问他:“苏淮,你是否觉得……我请林笙帮忙很不妥?”
“林笙”这名字一出,苏淮的面色果然有了微妙的反应,他抬眸看我,不知心中想了什么,眸光晦涩。
我忽然哑口,失去所有想解释的念头,心想苏淮到底不会懂我。
他从始至终,在乎的似乎都是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