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定天下、不求除妖邪,堪堪能得到帮衬上容情的力量就足够。
可是,能有这样的办法吗?
月上梢头,无心入眠。苏时倾守着星星,冥想到天亮。担忧的心绪总不安生,频频侵扰他的思路,又让焦虑倍增。
“应狩。”苏时倾知道地仙在,这回不激动,是思来想去后的诚挚请求,“我想恢复力量。如果恢复不了,也想重新得到力量。”
“只有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多么现实的结论。多么遗憾的处境。
应狩看在眼里,没有回音。
苏时倾并没有因此绝望,仙人不回应、才是正常的道理。他好似已经想到了自己的路子和办法,坚定着心意放狠话:“无人帮我、无人信我,我便自己想办法。”
堕仙楼能用奇技阴巧召神,那他苏时倾也能!
哪怕是万劫不复的代价!
晨光仍半藏半掩,苏时倾趁着这个时分,轻轻悄悄打开屋门。
守在外头的子弟以为苏时倾安静了一夜,是不挣扎了,所以各自寐着、安神休憩。
苏时倾的步子比任何时候都要小心,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冰雪路上留下他的足迹,步步深邃、步步惊心。
他出至百炼成钢院外,深深怀谢鞠躬;他途径敛心化玉院前,忱忱感念再拜。接着,正堂前、校场中皆留下仪式印记。最后终于踱到抱璞守剑宗正山门外,双膝跪下,郑重叩谢。
上阶的坎恒难,下台的路总苦。
天命要苏时倾把难和苦都尝遍。苏时倾没有记恨,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这么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地行至灵宝山下,苏时倾要去的地方,竟是战后萧索幽寂的乱坟岗。
多谢谷牧城总爱穿红衣,在乱坟岗里也数他的尸身最显眼——苏时倾要找到,并不难。
双手合十,对着谷牧城叨了声不情愿的“抱歉”。而后苏时倾干脆利落地扒去红衣,找着谷牧城之所以能够召神的蛛丝马迹。
谷牧城不会给答案,但是他身体上遗留的痕迹可以告诉苏时倾很多很多。苏时倾很快发现了谷牧城召神的秘密。
就和此前谷牧城勒使容错噤声的方式一样,召神的办法也是画咒符。不过召神的咒符要繁琐得多,也隐秘得多——至少谷牧城是将它画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苏时倾的眼睛记住了咒符的画样,但是双手却伸不到身后去为自己临摹。他是拿着石头倒着割划的,气力到一半便中阻了,勉强画出两道不破皮的红痕,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其实背后原本的奴隶烙痕,和召神的符样很相似。苏时倾想着再加几笔,一定能实现所想的愿景的。
烙痕再痛一次、再痛多少次都没关系,他不介意了。
应狩看在眼里,不帮是不忍心、帮也是不忍心。再看不下去苏时倾的自我折磨,地仙闭着眼睛,终究施展术法成全了苏时倾的愿望。
连神仙都谓叹苏时倾的勇气:“有的人天生自由,却自甘堕落成被驱使的傀儡;有的人囚困中谋生,却终了蜕变成顶天立地的材人。”
背后增多的划痕终于成就了召神的咒术,可苏时倾心间的灼烧感远远比皮肉的刺痛来得更激烈更残忍。
不幸之中的幸运是——
他没有召出死透了的娣玟、亦没能召回迷踪无迹的冼夏。召神不成功,但神力在重新丝丝缕缕凝聚,如苏时倾愿望的那样回拢。
背后的伤痕受神力急速治愈,凝结成覆盖住旧烙痕的新的金印。
谁都不能再说他曾是奴隶。
他彻底蜕变,成了不再卑微茫然、不再迷途弱小的——自己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