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剑捅穿了谷牧城的前后胸背,容情刺得利落,抽得也利落。
长剑收回鞘中之后,她便再没有正眼看谷牧城一眼。
可明明容情已经抛却了杂念,她回身走的每一步却没能如愿地顺捷。舍却了谷牧城那段的旧情,多了亲人这端更沉重的悔恨与负疚。
容情回到容错身边,忍不住默声哭泣。
悲伤所蕴含的实在繁复,往往不能够简单地陈说。
搀扶起经脉尽断、身躯颓乏的兄长,容情尽量让动作变得缓慢。不过也正因如此,她们没能走得很远。
苏时倾上前来,想帮忙,想接过容错。
被容情淡漠地避让。
一来一往,衷情又被拒绝。将这些看在眼底的容错,唯有沉沉叹息。
“弄痛你了么,哥哥?”容情不自知错对,只一味向容错道歉。
不想让人受伤,偏生伤害了被疏忽的更多人。
苏时倾不觉得委屈,他向来没把自己的委屈当回事,光顾着为容情思虑了:“没事没事,你若不想,我便不出手。我——我唤马儿来可好?你们骑着马,好走。”
怕容情再偏执拒绝,苏时倾抢着吹哨。把拿剑的那只手抬到嘴边,才发觉剑累赘,赶忙换另一只空手吹出哨音。
哨音蕴藏缕缕神息,传到悠远处、传抵坐骑耳边。
见容情不作停留,还搀着容错逞强地前走。
苏时倾再挽留,称说:“马儿就快来了,再等等好不好?就一会儿。”强行半牵容情臂弯,神色满满是担忧。
容情郁怨未消,下意识迁怒:“苏时倾!你与将军府本就没什么联系纠葛,什么事都赶着上趟儿,我不信你没有居心!”
苏时倾笑着接:“骂得好,不要紧。你多骂骂我,好过一个人憋着。”
容情忍不住了,教养和矜持碎落一地:
“我叫你别跟着,总缠着我们的癞皮……”
“本是容将军府自家的丑事,全被不相干的你撞见了!”
“滚,滚得远远的。别碍着我的眼!”
字字句句厉害得不客气,可为何骂着骂着、哭得愈痛愈凶?
容情骂不动了,终究抽噎着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的声量熹弱,被奔腾而来的异瞳马儿那长啸声遮盖。
苏时倾没能听见。
他装作憨痴,听不懂那些错怪。手上倒是伶俐得很,牵马到容错容情跟前,帮兄妹俩上马。
异瞳马儿被苏时倾日日训劝,已经不再桀骜不羁。它乖顺地伏低头,驮容错容情上鞍座。
“你们——你们快走,记得找最合适的大夫,稳稳当当地疗伤。”苏时倾满目真诚,替容情轻拍马腹赶马,催促着她们离去。
容情的眼神变得幽幽。方才刚恶语相向,道歉的话也没传达。现下要答谢?更难开口。
苏时倾不需要谢意。他心甘情愿地目送容错容情先走。
既然有先走的人,那就势必有留守的后者。
马上马下,他们相擦而过。
容错用尽了所有力量,想捻住苏时倾的衣襟,可惜终不能够。眼神中似乎在无声央请,要苏时倾同行。
苏时倾“实诚”地保证道:“‘癞皮’一会儿肯定跟上,一定会去找你们的。放心,你们安好,我就无恙。”
异瞳马儿点轻蹄,带着容氏兄妹顺利离去。
去向堕仙楼外,去向旦东城外。别过厄运与危险,不回头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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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情走得早了。
但是苏时倾觉得,容情带着容错走的时机刚刚好。因为谷牧城的胸背虽然被长剑穿透,但他还没有真正地死去。
了结谷牧城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能够强求容情——交给他苏时倾来做,就好。
风摇叶,花赶蝶。
堕仙楼总舵里冷寂了不少,这里本该就是沉沉闷闷的。
身后那个该死的人又该死地言语了:“你很聪明。召来坐骑,三句两句就遣离了容错容情。”
言语的温度冷了不少,却没有因为要命的重创而变得微弱。
苏时倾转身,面向那红衣。背后不该留给敌人:“你太危险了,他们在这里会不安全。”
“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安全的。”
红得张扬的是衣、红得放肆的是血。
既张扬又放肆,他分明是阎罗殿的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