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剜割腐肉的臂膀不敢发力,可又实在疼得连心,苏时倾身上局部筋肉不自觉地挑突跃动,难耐的还有顾不上擦去的淋漓汗水。
他为什么主动提出来,让容错帮助自己祛毒呢?
赶不走担忧的容错,只是其一;另外一个原因,是想着快些处理好自己的伤口——不愿意又多一个容情,惶惶担忧自己。
“苏一野!你怎么又把自己弄伤了?”容情嘤嘤哭泣,满眼在乎和焦心,仿若一个人受的伤是两个人要挨的痛。
回忆远在流光之前,担忧源于未明的黯恋。
容情从来都是苏时倾最好的镇痛剂。
腐肉被一刀一刀清去。直到鲜红血的血流出,重新玷染了臂膀,祛毒才算真正的完成了。
“小二,小二!”容错端扶着苏时倾缺力的手臂,不能离开,仓皇叫客栈的外人来帮衬。
还好小二是个机灵的,知道楼上有伤者,没过多久就跑进客房里来了。只是见识的大场面少,进来的时候被苏时倾身上、被褥床上的红红惨况吓得不轻。
“别愣着!”容错几乎是怒吼出声的,“那干净全新的毛巾来,还有纱布,纱布越多越好!”
“欸!好,好!”小二哪会不答应呢?目光追着苏时倾身上的伤势,既害怕、又想多端睨。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还毛毛躁躁地撞到了花盆架子。
苏时倾吐了咬着的脏毛巾,无气也无力:“容大哥何必为难他呢……许是吓到那小二了。”
“吓到小二,你会关心;还吓到我了,怎么不见你关切呢?”容错此时的语气稍轻快些了,可能与祛毒顺利有关系。
苏时倾又打算开口。
像是猜到了苏时倾要说些什么,容错赶紧截断:“停停停,省点力气,容大哥我——不需要你安慰!你要好好的,把总是关心别的心思,也匀一匀到自己身上——”
“染了小伤大伤,你总是那么倔强,连‘疼啊’‘痛啊’都不肯哼半声。”容错心忧小二怎么还没回来,身边又没有别人,只能冲着苏时倾移情闲怨。
怨不是真怨的。苏时倾明白,所以乖顺地听。
他以为容错讲的是早前伤势轻的时候和现在。殊不知,容错思绪飞得远,讲的是更早认识的时候。
不知道容错怜惜的是,苏时倾一路行之不易的幼时初识和现时甫往。
小二终于把所需的物件端上来了。满足了容错的要求,特意把纱布拣得多多的。
苏时倾对小二善意回笑:“谢谢你。待在这儿也是担惊受怕,你去吧。”
伤得那么重,可看面相还有几分生机,小二安心了。喏喏地退下,这回儿显然淡定许多,没撞到他物,还帮衬着阖上了门。
“你关心人家有没有被吓到,人家却怕的是你会不会死在客栈里头!”容错用新的毛巾第二次擦拭,动作变得更熟稔。
这话不是在计较小二的失当反应。
人性的参差本是常情,之所以烦议,是不愿意纵容苏时倾的老好心。
容错这么想着,敷药的动作就失神略重了些。
“嘶——”药粉沾上伤处,竟比剜腐祛毒的刚才,还痛得尖锐。
“知道疼了?”容错心下歉疚,面上却责怪苏时倾逞强。
“是……手麻了。容大哥继续,我不疼。”晶晶亮的眸子,本该凝结纯粹的无忧无邪。怎么就——心甘情愿忍得下诸般委屈和苦痛呢?
看着苏时倾的掩饰就来气,容错倒药粉的动作没有轻柔。
吃苦还是得吃得疼疼的,教他下一次学会躲避才好!
“嘶——”痛意席卷时每每相似,却又阵阵不同。苏时倾下意识蜷缩腰腹。
本想委屈巴巴向容错告饶,没料到自己的一蜷腹,将衣怀中执音赠予的药瓶药罐抖落了出来。
瞬间顾不上伤口是不是痛,苏时倾在乎容错是不是误会了?
“我和执音姑娘是萍水相逢,我本是推拒过了,只是……”容错会误会,容情也会的。
却是错估了眼前人的胸怀。
容错了解苏时倾,听苏时倾的解释只当寻常故事,笑着仿若无事发生,继续为后者包扎伤口:“怪我,怪我自己惯坏了妹妹容情。她到现在,还不会照顾人呢。”
是在将容情和执音相比吗?这有什么可比的?
既然提起容情,苏时倾肯定忍不住多问:“容情还好吗?你追着她出离比试区域,可跟住她了?”
手臂上细细簌簌在扎结,伤势处理妥当了,不知心上的挂念能不能也妥帖?
“她?”容错明白,苏时倾向来对容情是赤忱的关切,“好得很!无伤无病。就是……受了点谷家那混球的气,得自个儿缓上几天。”
苏时倾耿直地道歉,又把错处归揽:“是我没拿下武林大会魁首,没帮上忙。”
之前容错很看重的,很看重武林大会魁首的所属。所以才昧着妹妹的不乐意,强催她上台。
到头来容情失利、自己也失利,容错该苦恼了吧?
“你且放宽心,好好养伤。”容错言辞恳切,只愿身边人好好的就成,“只要头筹不被新贵族的势力抢去,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见苏时倾仍旧郁郁寡欢,于是容错诱转话题:“你可知武林大会魁首的战利品是什么?”
语气轻缓,与之前很想筹谋得到的态度,大不相同。
“想你也是猜不到的——是皇族勋爵、是宝器金甲,还有三城御赐的封地。”
怕苏时倾误会自己好大喜功,容错详尽解释:“当今君主不希望异姓王新贵得势,所以命令我这旧贵族的将军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人取胜夺魁。”
“你没完成君主的令命,该为难了。”君主会迁怒于容错吧?苏时倾克制不住地悲观。
让苏时倾消沉,却不是容错的本意,他继而宽慰道:“没那么糟糕。谷牧城那泼皮赢了,也算没让新贵族们得逞。你呀!就安心养病,万事有我。”
不提谷牧城还好,一提起这人,苏时倾更丧气。
想起伤到自己的那根淬毒弩钉,八成就归属于新贵章王府的章为。
章为为何要在关键时刻射伤自己?
是出于与自己的私仇,还是事前就安排好要助力谷牧城获胜呢?
不好断定谷牧城和章为、和新贵族之间有没有暗曲联系,苏时倾陷入沉思,兀自发愁。
容错更是不知道当时危机背后的隐秘。他替苏时倾感到可惜,以为眼前的少年在懊悔介意:“虽说这次错过了大好的扬名机会,但好在时倾你年轻呢!你会等到属于你的少年花期。”
花期?苏时倾真没想过。
倘若不是争魁首,而是容错容情要他拿倒数,他也会毫不犹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