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之后,神色仍旧淡淡、反应依然平平,不过权当又听了一个宗门故事。
只是碎乐坊的故事和抱璞守剑宗的故事怪相似的,苏时倾不自觉抚了抚不染剑上的穗子。
动静神态一一被执音看在眼里,所倾诉的没能收获如意回应,便知道这第一重幻境无论自己构思得再精巧,都终究于他不过寻常罢。
时岁伴流光推演,境象随世事变迁。
周遭一切,已不是碎月坊的光景。苏时倾惊叹,竟到了昨日才去过的杨祖安员外府上。
是执音设下的幻境第二重。
脚下石砖台子,变成了花院中为了祝寿而惊醒搭建的戏台。苏时倾惊异于,身上血痕累累的劲装在迅速色变,变成扮演梁山伯的那套装束。
窄袖变宽袖,这触感迷惑乱真。若不是台下看着自己的人,变成了执音,他险些就要相信时光倒流。
“昨日你唱《山伯临终》的时候,我也在。”在台下呢,她在众多吆声喝彩的宾客中间。
“只可惜你昨日还不认识我。”只可惜苏时倾那时的眼里,唯有容情。
“不过没关系,”执音借用幻境满足遗憾,“今日我俩就正式认识咯!华妆盛戏——又单独为我扮了一次、演了一次。”
再扮了一次、再演了一次,便也能算自己从中得到了那份深情专一?
可是,执音的一腔表白终沦落成为对牛弹琴。苏时倾没有片刻动容。
他丝毫不见被告白的喜悦、也不见被冒犯的愤怒。
只穿戴着那身再假不过的戏裳,伫立在全然虚构的戏台上,落寞又眷恋地看本来容情应该站在的那座闲亭处。
执音不死心,她从不知死心为何物:
“为我再演一次吧?”
“这里是幻境,唯神识五感共通,别人不会知道。”
“你愿意吗?”
苏时倾还是不答,可能压根没用心耳去在意执音的念念喋喋。
看闲亭的视线终于偏移了一些,只这一变化就教执音好生高兴。
原以为他是要看自己,结果所有的期冀又再次落空。
视线偏移的所在,是苏时倾牵着容情要跑出杨府的方向。不多想都知道,他是在回忆那段难得大胆而换得快意的时光。
即使幻境里没有容情,执音也依然被无视得彻彻底底。
心头蔓上失意的辛涩,她拿这份辛涩无可奈何。
弦动余音仍在,执音在犹豫,要不要把第三重场景挥变出来?她既希望于苏时倾转圜心头好、看看自己,又担忧着接下来的刺激会不会太强、令苏时倾生恶生厌?
思忖片刻之后,拿定了主意。终究让强烈的干预念头,占了上风。
她有的是幻化变招的能力,一重不行再一重——她可是碎乐坊的执音。
拨弹的力道深沉了几分,直接把苏时倾推搡下台!
不愿演就别演了,扮着那一身矫饰的装束,看看自己如何像丑角!
苏时倾趔趄跌落,回身再警惕也晚了。
“情妹妹,情妹妹!你把香囊送我作定情信物了?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意!”谷牧城的红衣热烈又招眼,反衬得苏时倾的戏服朴素。
“放心,我会好好保存的。你大可把心也寄放在我这儿,我保证,不会教你磕着碰着、伤怀半分!”
明明是幻化的虚声,可为什么那么刺耳呢?
有的场景见过了,是再现;有的苏时倾不曾知情,不确定此刻幻境中展示的,是假中的真、还是贯彻的假。
听着刺耳,却仍想凑得再近些去听。
执音都摸不透,苏时倾究竟是自信不足、还是勇毅过剩了?他面色微凝,生怕面前的假容情顺言答应。
执音本是嫉心燃怒火,可到头来被苏时倾的专执冷冷地浇熄。
悯怜之意漫上心头,她忍不住幻身跟上去问:“苏时倾,你就心甘?”
见后者明明已经沾酸难耐,她甚至替他不平:“苏时倾,你就忍得下?”
宫徵再变,变得是无穷无尽的心路阻障、变得是的难舒难展的心境阴晴。
苏时倾终于抽出了不染剑。
剑不向执音去、不朝虚相砍,竟是狠心地对着自己的手掌心割划。
痛楚是驱不散幻相心障的。
但是,流血显眼的伤口彻底让执音放弃了对苏时倾的折磨。
幻境最后的余音,仍袅袅缠绕,佳人的话语揣着期冀、满含企盼:“你放弃她,选择我。我可以依你的喜怒哀愁写词,为你的前世余生谱曲。凡是我的,永远只属于你,你就是我追求的唯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