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伤场景一下子破碎……
苏时倾硬是被不合时宜的咄咄言辞憋回了泪。
“怎么你也在这?”章为不在送行的人群中,好不容易让苏时倾遗忘了这个刺头。
结果,最终还是碰见了。
容错正想解释。
章为没给容错这个机会,骑在马匹上,居高临下地扬威:“我是内门第二,论顺位,还在你之前呢!出发去冀州城,自然有我一席。怎么?你不乐意?”
苏时倾乐意才怪。
偏身,他小声对容错陈说:“章为心术不正,章王府不知有何阴谋。一起同路,怕是……”
怕是有危险。
“我知道你的担忧,但这一次,不妨事。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他章王府的私兵会随行、我将军府的凤军也会护送。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饶是神尊下凡,也翻不起浪。”容错从容得很。
啊啾!冼夏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苏时倾无视识海的躁动,还认真想劝容错再考虑考虑:“可是……”
“有我,时倾。有我在,你什么事都大可安心。”
凤军副官谢岚此时牵了马来,容错先接过的,却是苏时倾那匹异瞳马的缰绳。
“走吧,我们启程。”缰绳妥帖地被塞入苏时倾掌心,连同着不可拒绝的信任感一起。
苏时倾跨坐上马,上马之时,没忘了狠狠剜一眼章为,以示警告。
章为岂是能忍耐挑衅的?当即挥起马鞭,要狠抽苏时倾的坐骑!
被容错抢先!容错手起手落,拿过谢岚帮持的长枪,刹停了这记狠厉的鞭子。
“章为。这是第一次。若去往冀州城的路上,有第二次,我的长枪就不仅仅是截停你的鞭子!”容错的枪法精妙,那肇事的鞭子一时还无法撤回。
“若有第二次,你当如何?”章为明显戾气弱了,连带着他座下的牲马也蹄踏不停,想避祸、想逃。
“若有第二次,我的长枪定朝向你的脑袋,截断你颈上的血管!”容错笑得自信满满,属于大将军的杀气肆意倾泻,教宵小不敢做狂!
章为好像“哼”了一声,但没甚么气势,哼了和没哼一样。
多少是有被震慑到?又抑或是暗自憋着别的阴谋?章为勒马疾行,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故意和苏时倾容错隔老远。
河水井水互不犯。
容错这才垂枪,利索上马,与苏时倾并肩而行。
苏时倾不敢懈怠,犹盯着章为的细微动静。
有时警惕心就是准得很,即使先当下没发现什么端倪,也预示了未来不甚太平。
容错不再直言相劝,改换作寻常聊天,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苏时倾放松下来。
声量控制得刚刚好,转圜在两骑之间,旁人都听不到。
“还记得不久前‘初见’,你拦住我的支队,央我要加入凤军。不成想如今一日,要我亲自送你上斗场。”此“初见”非真初见,此时的容错已经想通了苏时倾苏一野的真实身份,包容着伪装者的假扮与隐瞒。
如果当下暂不愿意相认,容错有耐心慢慢等。
苏时倾不知谎言已破,还客套呢:“要谢过容情师姐,是偶遇了她,才有机会晋拜宗门。”
一声师姐令容错玩味,先“嗯”了句老长音:“我听说了。你加入宗门觉得如何?事事可还顺遂?”
隐去了刚开始被扒衣的误会不愉快,苏时倾点头道:“顺遂的。有容情的信物为托——而后斐师兄引荐我入门、承蒙三师父和外门众人照料,再如愿取得外门首甲、内门三席,有机会登藏宝阁、参加武林大会。我很幸运。”
苏时倾说这些的时候,内心满足而欣悦,欣悦按捺着,只悄悄波荡。
这份低调不张扬,容错很心疼。
久久之前的那段不堪过往里,奴隶一有不寻常的喜怒,便会招徕看守的斥骂。刻进脾性深处不张扬,是对苏时倾对自己下意识的保护。
保护已成缠缠难破的茧。
容错记得。容错知道。
没强求苏时倾破茧,容错包容着那份倔强心防:“暗自不懈努力的人,才会幸运。”
苏时倾不好意思了,面对直白的溢美之词,还是受之难安。
赶紧地把话题转移到别处,别让容错死盯着自己:“容情,她还好吗?”
“她?”容错装得脑壳疼、双眼紧皱得痛苦,“她好得很,已经在冀州城里了。我可是费了好多心思,才令凤军支队将她逮住!”
苏时倾想象出了容情不乐意的模样。
“时倾……很担心她?”偷偷睁一只眼,看苏时倾的忍笑。
“我?没——没有。”眼神在飘忽,落草落石,就是不落看于容错的眼。
容错不装了,这时候的苦恼倒是成了几分真:“没成想,时倾你还是个会讨姑娘家欢心的。我那妹妹一说起‘新收的师弟’,就火急火燎要我赶紧替她回宗门。首要在乎的不是要取宝,而是要关照你这后生。欸呀欸呀,妹妹大了不中留!”
苏时倾没能辨清自己的情绪:“我不过是容情的师弟,又不是成了夫婿……”
持枪的手换边,容错用不拿利器的那只手掸掸苏时倾臂膀:“我看人可是很毒辣的。你这后生中我心意,别气馁呀!”
说话的人是容错,催诱的角是容情。
苏时倾的茧房再如何密密封死,也抵挡不了一波又一波暖意的。
就像蚕虫眠过了冬,总会向往春风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