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买酒的十文钱,原先也计划是挪来买药的。
“咳咳!咳!”苏母难抑喉头的不适,费力地重咳。咳的时候没忘记拿被褥的一角掩嘴,阻住口中的血水溢出。为了不让苏时倾操心烦忧,还故意把被角往身下藏掖。
听到阵阵不适的掩咳声,苏时倾扑打蒲扇的节奏都变得慌乱。忙着抽出薪柴降火,匆忙之中又被逆风烟尘糊了满面,他从小凳子上离座、连退几步,才莽莽然从混乱中抽离。
搁下蒲扇、随意扔掷在地上,苏时倾奔到苏母的床榻前照料。
“慢些,不急。”被重咳耗尽了力,苏母气若游丝。
苏时倾眸底蕴泪,看着难受着的母亲,又折身焦虑熬着的药怎么还没好。
苏母枯槁的手盖住苏时倾的臂膀,柔声劝抚:“时倾,我的身体我了解。能苟活到如今时刻,我很是知福了……”
“母亲,别说那些丧气话,您一定能好起来的。一定!”苏时倾哽咽吐字,安慰着苏母、安慰着自己,说道。
似乎不把苏时倾安慰的话语当真,苏母又道:“时倾,我估摸着,这次该真的大限将至了。”
苏时倾皱眉,不愿意再继续听苏母的后话,想回炉边熬药。
被苏母回光返照的劲力抓住:“听我说完——”
苏时倾这才又留守在床榻边。
“这么多年,因为我的身体,制约住了你。我明白的,你一直想去‘他们’身边。等我撒手走了之后,也便没有人成为你的拖累,你大可去找他们。只是你今后去了,要好生记得,多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一切量力而行。”
苏母一连说了好长一段话,苏时倾连忙端来水给母亲润嗓。
有太多不赞同的观点,但是生怕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所以苏时倾忍着不反驳。
“你拿那块玉佩来,我再看看。”苏母吩咐苏时倾,推推他快去快回。
苏时倾三步两步回到自个儿的屋房,顾不得狼狈沾灰,钻到床底下,找到一个灰褐色的木匣子。木匣子连配得上的锁也没有,苏时倾径直撩开盖,取出平放在匣子中央的血玉玉佩。
就是他一直守着的,唯一那枚价值不菲的血玉玉佩。
他没有闲心慢慢磨蹭。取出来玉佩之后,苏时倾三步两步抢着赶着,急急回到母亲塌前。
取来了玉佩,苏母却没有顺手接。只凝望着,叫苏时倾收好:“这是‘他们’留给你的信物,以往怕惹出祸端,所以不敢佩戴。可今后你要出门闯荡了,难免是要随身带着的。记得切莫显摆,好好珍藏。”
苏时倾无声抿唇,抹着泪,连连点头。
苏母是笑着离世的。临终前,耷拉缺力的手擦过玉佩的白穗子,白穗子挽起好看的弧度,却再挽招不回苏母的注目。
“时倾。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冼夏盛放的金芒碰不到苏时倾,但这尊神仍旧宽慰似的拍了拍后者的肩背,想用光的暖意驱散苏时倾内心的冰寒。
只是——
苏时倾回忆里的“他们”,是谁?
冼夏欲出又止,心里好多疑惑,当下迟疑现在究竟该不该问?
就像苏时倾重念的心里话,冼夏能够感知一样。冼夏的神识波动,苏时倾也能够不费力地解读。
他答道:“‘他们’是我的恩人。是我与母亲得以‘新生’的大恩人!”
苏时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见悲伤,只见笃定。这个信念似乎不被任何外物动摇。
“什么恩?”冼夏问得也正式。
凡是苏时倾在意的东西,冼夏都尊重。
只不过后面这一问,苏时倾此刻却不愿意回答了。平白让冼夏空等了许久,苏时倾的识海情绪都放空,愣是不透露一点。
冼夏知道强逼不得,所以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等到苏时倾愿意透露的时候,冼夏自然会能知道。
但这并不代表冼夏能就舒坦了,解不开的谜题挠得心神痒痒。金光忽上忽下飘来飘去,就是不能停定。
一番观察下来,苏时倾甚至要比重天上的神族孩子更显稳重,识海平静得想不多想,便不多想。
连多余的晦识杂念也无。
冼夏无从探知八卦。
找回了玉佩,苏时倾才总算安心。他手上的动作利落干脆,稳妥地将玉佩贴衣放好,还捂了捂玉佩所在的位置。再把腰带束扎得直勒肚子,几番确定玉佩不会再因为大幅度动作而滑落了,才放下心来。
苏时倾打理妥当自己,抬头越过冼夏那身金芒向上望,丈量不到深渊的出口,沮丧地又向谷底深处凝视。
上下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