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慢,我们先吃饱再说。”
“他不会是没进城吧?”
五双小手油油腻腻地停住,眼珠子滴溜转,异国男子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碧色的眼睛看着他们,自顾自地高兴。
远处传来钟声,城池最高处的佛寺名曰龙泉,寺中泉池立有鹿龟石像,池边大钟午时敲响,民众自行拜日祈福。
路上行人正走着,听闻钟声,就地跪下,朝天摩拜,梵经念词低响,几个乞儿吃着羊肉,往门外瞧,眨眼皆奇。
“尊主也爱拜菩萨。”
“他们在拜太阳。”
“不热吗?”
“不知道。”
林汐之已不再瞌睡,却总觉得身上燥热,脱了外袍依旧不解,换作夏日才穿的烟纱薄裙,她终于舒了口气,“啊,舒服。”
庄忆瑶欢喜道:“这衣裳是新做的,王妃穿了正好。”
“多谢瑶儿,我舒服多了。”林汐之端起药碗,棕黑的药汤苦味钻头,她憋了口气喝下肚去,“啊……这药怎么越喝越苦?”
柳随风自溪流边上叉了鱼回来,“你的毒要一步一步解,每一碗药都不一样。”
天崇卫的官兵前来查看,“王妃若无碍,我们便赶紧些。”
“急什么?烤个鱼吃。”柳随风将木枝插稳,把鱼架在了方才熬药的火堆上。
庄忆瑶低头退开,往庄文远休息的大树底下走去,手里提着干粮与刚蓄进壶里的水。
那官兵犹豫片刻,走近林汐之,“王妃,卑职出来时,郡主已嗜睡不醒。”
重餍握刀抬手,将他阻开,“除了郡主,还有谁?”
“我不清楚,只是督领吩咐了,要尽快回去。”
林汐之听闻“郡主”二字,觉得耳熟,“她昏睡不醒……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无人接话,柳随风笑起来,“没什么干系,之儿,我们先吃鱼。”他将鱼翻了个面,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枝。
流水轻唱,日光跳动,在石缝中翻卷成线,林汐之看着水流发起呆来,她将手伸进水里,捞起一把,溪水穿过指缝,落回原处,她脑中浮起一盏莲灯,落入满是星光的水中。
“随风,我想回家。”她回头说道。
柳随风呼吸一滞,“是吗……快了,很快就送你回家,但……那家里若让你失望,记得来找我。”
林汐之不懂为何失望,垂眸点头,又拨弄起水来,冰凉的触感顺着她的手爬到心底,她搅了搅,看水流在她手中转动。
“爹!”庄忆瑶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几声重物砸落的声响。
王福安与杀人生事的三名男子关在一处,囚车停在一棵大树下,他们一同喝了官兵在溪流里接的水,同时闭眼倒下。
柳随风站起身来,已看出了不妥,林汐之跑向庄忆瑶,同她一起扶起了跌跪在地的庄文远。
“爹……爹……”
庄文远吐出一口血来,“瑶儿……莫伤心,都是爹……爹该还的,如此……便好,不会报应到……你身上啦……”
庄忆瑶用力摇头,哭声越来越大,如孩童般歇斯底里,吴悔从身后将她抱紧,庄文远几乎闭上的眼睛望向他,张了张嘴,有话未说,断了气息。
重餍查看了几名犯人,皆已断气,抓起落在地上的水囊,递给柳随风,“不可能是流水有问题。”
柳随风接过闻了闻,“方才谁打的水?!”
天崇卫官兵走出一个,“是我,但我什么也没做。”
娇儿从树后出来,指了一个丰城府兵,“你接水的时候,他在你上面似是洗了手。”
重餍拔刀上前,“说,还是不说?”
“不说!打死也不说!”那府兵后退了几步,绊了石头,跌坐在地,重餍一步步走近,他眼神一狠,拔了腰间匕首便刺入胸口,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他双眼大瞠,倒在地上。
血顺着碎石缝隙淌进溪流中,柳随风淡淡看着,笑起来,“好了,也算罪有应得……”他说着望向不远处还在痛哭的庄忆瑶,林汐之不断安抚她,她依旧哭得声嘶力竭。
重餍明白他高兴什么,从禁军手里夺了锁链,柳随风毫无防备,手腕一沉,镣铐加身。
“你如今是唯一的犯人了。”
“什么?!”
京城街市热闹喧哗,芙沁居生意红火,舞姬琴师轮番上阵,一层客堂的戏台已连日不休。
楚勋将那细作关在地下,眼中没有轰天的热闹,大步上了二楼,“孟怀清胆子太大,张以月也定有问题,我们须看看如何下手。”
重音关上了门,芙沁居的欢闹声似在某个机关关上后戛然消失,她提壶倒酒,“殿下,孟大人是皇后娘娘一处的,您不妨……”
“殿下,我们可助你救人。”老管事长眉轻捻,淡然含笑。
楚勋抬眼看他,握拳敲了桌案,“那便今晚就动。”
天崇卫大狱深埋地下,张巳邈与孟怀清在狱中饮酒,牢门敞开,狱卒持械而立,远远站着,紧盯着牢房内两人举动。
张巳邈不屑一瞥,“我便说了他们不能如何,不是说祭祀吗?多死几个人,让他们知道大启不能没了谁。”
孟怀清吃了一口小菜,“敬国公说的是,林家无后,死了便没了,大启终究是咱们的天下。”
五个乞儿吃饱喝足,急急上车,日落之前,催促那异国好人带他们往西去,“大启边界!边界!快些!”
那异国人只懂半分,边界只有昌平,山脉连绵,他让自家车夫往昌平赶,点头微笑。
最小的乞儿回给他一个笑脸,道:“谢谢。”
大漠荒滩,无云无风,圆月浮于星河,那异国人不愿进城,嘴里说了什么乞儿们皆不知晓,总归就是不愿。
他们无奈下车,道谢道别,结伴往城门走去,镇北军官兵将他们挡下。
“哪里来的?父母家人呢?”
最大的乞儿道:“姜离就是我爹!”